吕达余
竹系“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古代的文人雅士多爱之，爱的广为人知的是苏东坡，他有《于潜僧绿筠轩》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受苏东坡这首诗诗意的濡染，旧时书香人家营建的宅邸，书斋轩窗前必植绿竹数竿，闲暇时听取风吹潇潇之声，赏看映在窗纸上的三两竹影，以求读书而不忘砥砺品格。所以陆游《云溪观竹戏书二绝句》有句云：“对此莫论无肉瘦，闭门可忍十年饥。”赏竹子之清格，可耐十年贫寒。
绿竹这般为文人所喜，自是其品格不凡。比如竹“本固”、“性直”、“心空”、“节贞”，都是君子要学习的。有了学习向往的愿望，当然吟咏以示其志。宋代黄庭坚《竹颂》诗云:“深根藏器时，寸寸抱奇节。遭时上风云，故可傲冰雪！”这是歌咏君子能抱奇节，故有“傲冰雪”之操行。明太祖朱元璋也有《咏雪竹》：“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此诗有帝王九五昂然之态，气势非一般文士可比。清代诗人查为仁大约喜欢此诗，想是依其意仿作了一首《咏竹》：“筼筜谷口散纷纷，日暮天寒怜此君。莫笑压来头着地，拨开依旧势凌云。”与朱元璋的诗一比较，后者格调气韵便差了许多。
咏竹诗也有画家题咏的，书画上以示画作的意旨。明代有个画家叫杜堇的，绘了一幅“东坡题竹”的画，东坡峨冠长髯，风度洒逸，左右环侍，对竹题诗，画上题诗云：“竹色经秋似水清，小阑凉气午来生；新诗题上三千首，散作铿金戛玉声。”这是典型的文人口吻，通达之事绝口不提，只求品格的精如金玉。南朝梁代诗人刘孝先则不同，虽然标榜高节，然而只要不屈已志，还是求人赏的。他有一首《竹》诗云：“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宫琴。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知音为甚这般难遇？想是自认同操者稀，故有“谁能制长笛”之盼，最终是想一吐清越之音。读古人咏竹子的诗，多有抱贞求赏之意，不求为贵人赏识的，亦求以清奇姿为世人所仰。
清代郑板桥一生也喜竹，然其情志则别有襟抱。郑板桥画作多墨竹图，曾于图上题句云：“余家有茅屋二间，南面种竹，夏日新篁初放，绿阴照人，置一小榻其中，甚凉适也。秋冬之际，取围屏骨子，断去两头，横安以为窗棂；用匀薄洁白之纸糊之。风和日暖，冻蝇触窗纸上，咚咚作小鼓声。于时一片竹影零乱，岂非天然图画乎！凡吾画竹，无所师承，乡得于纸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可见郑板桥喜竹首取其清凉适意，绿影可人，摇蒲扇徘徊于自家纸窗粉壁间，观日月光华映印的竹之幽影，摹之写之竟得墨竹自然神韵。他居官时则视竹声为民声，尝赋诗云：“衙斋卧听箫箫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做官不能为民做主，便愤然挂冠而去：“乌纱掷去不为官，囊囊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从此隐身烟霞，写竹卖钱，垂钓自娱。
看来得竹子品藻之精邃的，还是把它用作钓竿的郑板桥。竹子确不是什么栋梁之材，向来似做不得什么大用，过去农家只用它制个竹篮竹椅竹床什么的。板桥写竹于乱石丛岩以显现竹的清姿淡韵，咏竹于平凡处见其艺术匠心与人生爱憎，没有别的文人写得那么高标特出，少有自我标榜之意。故欣赏其墨竹图中的画中诗、诗中画，尤置身于竹林荫中闲坐，迎面拂来一缕泠然绿风，使人另生一番幽思与情韵。
现今城市里开发的住宅小区，多有植竹丛于山墙或人造小丘处的，设计者与欣赏者多以美化环境视之，古人赋于它的情志是少有人知了。
作者简介：吕达余
作者简介：吕达余，男，安徽铜陵人氏，大专学历，高级政工师，铜陵市作协会员。平生钟情于读书与文字，日与笔墨图书为伴，有数百篇诗文散见于报刊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