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一直到九十年代初吧,农村盛行看电影。
开始是在文化大院里卖票放映,一张电影票两毛钱。两毛钱也是挺贵的,我们当时逢年走亲戚,到最要紧的舅舅、姑姑家,记得最多也只收到过五毛钱的压岁钱,好几年后,压岁钱才到五元、十元。那个年代,每年夏季,从割麦子开始一直到暑假结束,村里常来卖冰棍的,推个自行车,车子后架上绑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白木箱子,后面写着大大的两行字“冰棍 5分”,箱子内壁垫着厚厚的棉被,将用一层薄纸包的白糖冰棍包裹得严严实实。卖冰棍的那走村串巷高喊着"凉甜冰棍"的声音,在炎炎夏日里,对我们来说还是极具有诱惑力的,一个冰棍才5分钱。
为了逃票省钱,看电影时,有人托熟人找关系走后门,有人爬树,有人翻院墙,各显神通。也有胆大高明的,先买张电影票,再用白蜡涂抹票正面的字和边框。电影票是油印的,被蜡浸润过后,票上的字与边框会拓印在另外一张白纸上,这样就复印出一张电影票。只不过,这种拓印电影票上的红章子不很明显,这就要胆大,进文化大院时,瞅准机会,趁着门口人多灯光暗混进去,反正就有混进去的。那些逃票逃成功的,第二天,这些“人精”们就会免不了逢人吹嘘一下昨晚惊险刺激的场面,也免费传授一下翻印电影票的技术。当时为了对付翻印电影票的“不法行为”,公社放映队曾多次更换印制电影票的纸的颜色,也就出现了今晚的电影票是红色的也可能是黄色的或绿色的情况。
当然,也有公社、乡电影放映队到各大队轮流公映电影的时候。每逢公开演电影,村外打碾完麦子后的光溜空旷大场面子或是附近学校的大操场上,必然是人头攒动,如每年腊月里的集会,热闹非凡。雪白的银幕底下,有端凳子占好位置的,有呼朋唤友的,有高喉咙大嗓子找娃的,也有硬挤到电影放映机前探问演啥片子的,还有撵场子卖小吃的。小吃也就几样,常见的有山楂或苹果做的糖葫芦,以及用玉米糁子膨化打制的棍状棒棒糖,有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看起来还是挺诱人的,当时那也算是比较高级的好吃的,但价格并不便宜,一毛钱一根。
若哪个村子今晚演电影,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之内传遍方圆十里地的村村落落。天还未完全黑,台子底下已围聚起了上百人。经常是已开演半小时多了,还有听到电影喇叭声从四面不断汇集而来的人。有些人还就错过了前面的加演片,加演片往往是些大家不爱看的科教片,什么卫生保健啦,计划生育之类啦,还有关于地震防灾的影片,这些片子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不能错过后面的正式片。诸如《铁道游击队》、《地道战》、《戴手铐的旅客》、《狼牙山五壮士》、《黑三角》、《少林寺》、《小花》、《孔雀胆》、《知音》、《南昌起义》、《喜盈门》等等,也有少数的动画片、戏剧片和印度影片。
单就一个《铁道游击队》,大家在这个大队看,在那个村看,反反复复前后能看七八遍,好些情节与台词也都被大家记住了。还有《喜盈门》,不知看过多少遍,以至于看到村里爱说媒的就想起了“呱咕鸟”。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光着脚丫子走路。记得一天下午在村里玩,听说邻村有电影,我家都未回,鞋都未穿,跟着同村比我大点的孩子,光脚跑了三四里路去看电影。回来后,免不了被母亲嗔责一番。当年,也时常出现为看电影而发生矛盾,继而打架,甚至打群架的恶事。或许,当年也有因为看电影而喜结连理,走到一起共同生活的青年男女吧。
过了些年,农村盛行逢红白喜事主家掏钱叫电影的风气。一般都叫两场电影,演的时候,老片子放在前面,新的打得美的片子放在后面。89年,我老爷子去世时,就叫了三场电影,一直演到夜里11点多。一场电影三四十块钱吧,记得那晚来看电影的人还是挺多的。这样,平时每当听到哪个村里响鞭炮或是吹“鬼子”(过事时主家叫的乐人,后来,“鬼子”们吃饭的家伙也被洋鼓洋号给取代了),大家纷纷向与过事人家同村的人打听有无电影,有几场电影。更有厉害的,都打听出了今晚几场电影片子的名目。村子里,一般家庭跟风,都能叫上电影,也有个别光景不好的无力叫电影,这样也就弄出些笑话。当打听到有人家过事,按惯例就迫不及待地传播某某村今晚有电影的消息,害的一些人大老远跑来扑了个空。不过第二天,当遇有人问及昨晚看电影的事时,一些人摇头叹气地说,昨晚“某某村今晚有电影”那是个假消息,害人里么,害人跑了大半晚些,白跑一趟,也有一些死要面子的人诡秘地说,昨晚的电影美滴很,是“彩色宽银幕武打枪战片”,听的人忙问,啥片子?这些人一本正经地说,演的是《小英雄磨鞋底》,听的人先是愣了一下,不过,没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了,哈哈哈......,一笑了之。
逝者如斯,记忆永存!现如今,村子里鲜见演电影,更不会重现当年十里八村人聚在一起看电影的盛况,现在的年轻人都成双成对地进高档影院里看电影。时代在发展,也许,每一个年代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美好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