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是什么,在春秋战国时期,我国伟大的思想家韩非子率先开始关注这个群体,他说: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他还对什么样的人被称为侠下了一个定义:
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很显然,在法家大咖韩非子的眼中,侠跟我们现在俗称的“小混混”区别不大。平时携带刀枪棍棒,为了显摆自己的威名而聚众闹事,专门干些犯法事迹的人,就叫做侠。这从“侠”这个象形字所代表的含义意义上就一目了然了,右边一个“夹”,左边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货色。
但是在现代汉语里面,“侠”毫无疑问是一个褒义词,指有能力的人不求回报地去帮助比自己弱小的人,是一种无私无畏的精神。 既然如此,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侠”这个字含义在历史变迁中从一个贬义词到完全相反的褒义词呢?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话题。
正如前文所言,“侠”这个字最早出现的时候便不是褒义词,他所代表的是一种对法制和制度的反抗和挑衅。在我们所熟知的武侠小说中,大侠所产生的背景往往是社会制度崩塌,百姓有冤无处伸张的时候,于是大侠们以“非正常”手段去伸张正义。但不管出发点如何,终归还是“非正常”的手段。
所以从这里来看,不管是当年的韩非子所说的侠,还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武侠世界中的侠,虽然词义从贬到褒,但是其本身“侠以武犯禁”的属性并没有改变。并且有个非常有意思的点就是,不仅华夏文明中如此,甚至在西方文化中,侠依旧有“不服从法制管理”的属性。例如DC漫画中的超人,就因其到底要不要受美国政府管辖而在闹出巨大矛盾;而在漫威宇宙中,更是因此分成以钢铁侠为首的服从派和美国队长为首的自由派,引发复仇者联盟内战。
为何会产生这种矛盾,究其根本那就是大家对“侠以武犯禁”中的禁,到底是不是绝对正义的理解不同。
从理论上来说,中国出现的第一个我们理解中侠群体,就是墨子所创立墨家中的“墨侠”。“墨侠”是我们对墨家门人弟子的统称,墨子主张“兼爱,非攻”,即“不持强凌弱,不主动侵略他人,国家和个人直接相爱友善,同情弱者”。当然了,“非攻”并不是完全拒绝武力,墨子还是主张反侵略,反暴力以及自卫武力的。
和其他思想家,例如孔子和韩非子认为“乱自下起”不同,也就是春秋战国所处时代混乱皆因百姓不听话而起不同,墨子主张“乱由上来”,是因为上层混乱,贪婪自私,才导致了下层的混乱。换句话说,墨子是“诸子百家”中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法统合理性”的思想家,只是墨子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想法,竟然成为了以后“侠”的核心思想。
于是在战国时期,当上层统治者或实行暴政,或不义的时候,同时亦产生了一大批的侠,诸如曹沫、荆轲、聂政等,皆是对代表着“法统”的高官诸侯帝王等发起的刺杀。在司马迁的《史记·游侠列传》中,将他们统一称为游侠:
所谓言必行,行必果,己诺 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者也。荀悦曰,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从春秋战国到西汉,侠的意义在文学家和世人的眼中第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依旧有些人站在统治者角度上对“侠”不抱好意,但已经大大改善了韩非子完全否定的态度。比如班固评价侠是“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步伐”,可他依旧非常反感侠的“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这种无视法度的行为。
但是毫无疑问,这对世人于侠的理解,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不过在这过程中,由于一直以来都是民间对侠的评价,同时也导致了“侠”一词被频繁滥用。诸如我们所熟知的董卓,安禄山等人,很长一段时间内也皆被冠以“侠之名义”。例如《新唐书·刘义传》中,说:
刘义者,亦一节士。少放肆为侠行,因酒杀人亡命。刘义到底做了多少侠义之事我们不说,可因为喝了酒就杀人,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来讲怎么都不能算侠。再比如李白鼎鼎大名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固然我们知道李白是在歌颂“侠客”行为,但是这种毫无章法的侠,滥杀的侠,其恶劣程度不是另外一种暴力,另外一种恶法么?
这点上,唐代李德裕在《豪侠论》中就说的非常清楚,他说,“袁盎、汲黯都是豪侠,但是他们都带有极强的道德品质,能够约束自己,拥有正义之气。如若不然,那跟盗贼实际上并没有区别”。
李德裕的说法可谓是一针见血,这导致了即使自西汉司马迁重新定义“侠”的概念直到明清时期,无数以描写和歌颂侠客的小说面世,但是却都没有得到承认。例如身为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梁山泊好汉到底是不是“侠”,自古以来便争论不断,可以说是夹在侠和盗贼之间的产物。
那么真正改写侠定义的事件是哪里呢?那就是被誉为中国第一部具有真正意义的武侠小说—《三侠五义》的面世。
在《三侠五义》中,原本意思上的“游侠”和“任侠”开始脱离无组织,无纲领,甚至无法度,积极反抗正统法制的行侠仗义方式,统统成为被收编的“官侠”,说白一点就是 “侠”公务员。
先是落草为寇的四勇士(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在老相识包拯成为开封府尹之后立马投奔,成为事业编制人员;接着是展昭借包拯之手向宋仁宗纳“投名状”,直接成为四品带刀侍卫;而后“五鼠闹东京”,虽说是闹,无非也是为了向宋仁宗博一个名声,结果“金殿试艺三鼠封官”,直接把没到场的韩彰和白玉堂也一同收编成了政府公务员。
于是乎我们看到,原本应该在民间行侠仗义,为受法统压迫而伸张正义,更不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侠客们,这会纷纷摇身一变都成为了政府管辖内的“侠客”。换句话说,这实际上代表了明清时候的要被称为“侠”,是必须得到封建朝廷所承认的;反之,则为贼。
这一切实际上也源自于明清两朝不仅是我国专制集权的巅峰,也更反映出了当时律法是完全为君主统治所服务的,私自行侠或者想墨侠一样的组织几乎根本得不到官方承认。在《大清律》中,不仅集会、罢市属于违禁,如果有民间私自歃血为盟,只要超过二十人,全部论罪,超过四十人,为首者就要被处以绞刑。
不过自《三侠五义》之后,“侠”即已从官,有了官方背书,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贬义的了,从而使得“侠”这个词成为了真正的赞扬和褒奖。这也是为什么说我国真正的武侠小说,是从《三侠五义》开始的了。
只是如果司马迁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现在的侠,和他所认为的侠,是同一个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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