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羽看的也是《左传》，因为《左传》既是史书又是兵书，里面不仅有儒家道义更有韬略战例。

而尤好《春秋左氏传》的刘渊，与关羽、杜预这些华夏英雄是不是同类相求呢？

“略皆诵之”、“无不综览”，可见刘渊求学并非浅尝辄止，而是如饥似渴、学有所成。

刘渊建国之时，拜老师崔游为御史大夫，但崔游坚辞不受。

对于母亲，哀感四邻；对于典籍，“无不综览”，而对于老师，拜为三公。

刘渊为人，可谓幼时孝母、少年奋学、成而尊师。

同时，刘渊却没有士大夫的教条，而是能够从书本和世事中获得自己的人生算法。

刘渊认为随何、陆贾有文无武，而周勃、灌婴却有武无文，所以他们辅佐刘邦，要么没有封侯的武功、要么没有文治的美德。

道由人弘，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耻也。

所以，刘渊之道，就是文武兼备，既学富五车又拔山盖地。

于是遂学武事，妙绝于众，猿臂善射，膂力过人。

2.比东晋更中国的刘汉政权

作为匈奴左部都尉刘豹之子，刘渊在洛阳为质15年，结交了大量中原士大夫。

洛阳期间，他不仅看清了西晋的朝堂政治，更亲历了险恶的权力斗争。

先是，因为胡人身份不得朝廷重用，而为晋武帝司马炎所疑。

后是，齐王司马攸便直接上书晋武帝司马炎，建议将刘渊处死。

李憙、王浑等朝堂重臣的据理力争，才让自带主角光环的刘渊死里逃生。

司马炎剧照

公元279年，刘渊继父职任匈奴左部都尉之时，他已经是待飞的鸿鹄。

公元304年，刘渊从司马颖处返回左国城之时，他已经是入山的猛虎。

之后，在匈奴五部众的支持下，刘渊起兵叛晋，建立刘汉政权。

刘汉政权，以刘宣为丞相、以崔游为御史大夫、以刘宏为太尉，这是典型的秦汉集权的三公模式。

也就是说：刘汉政权，是一个标准化的中原政权，而不是草原的单于政权。

而且刘渊称皇帝而不称单于，并以刘邦、刘秀、刘备为三祖，以刘恒、刘彻、刘询、刘庄、刘炟为五宗，建三祖五宗的神位进行祭祀，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

五部匈奴叫嚷着要复国，他们应该是怀念大匈奴曾经的荣光。

但是，匈奴人所复之国不称匈奴而称大汉，所举之主不称单于而称皇帝。

甚至，他们要祭祀的祖宗也不是冒顿单于和呼韩邪单于，而是汉家皇帝们。

刘汉政权，除了人是匈奴人，其他全是中原模式，甚至连祖宗牌位都姓刘。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松散的草原胡人政权，而是一个标准的中原政权。

从集权的角度来说，刘汉政权比西晋更中国，因为它是一个皇帝政治的政权模式。

3.从刘汉政权衍生出的前赵和后赵

公元304年，刘汉立国，公元308年，刘渊称帝。

公元313年，刘汉攻破长安，西晋灭亡。

公元318年，刘汉内乱，刘曜在赤壁称帝，改国号为赵，即前赵政权。

公元319年，石勒在襄国自立、称赵王，史称后赵。

公元329年，石勒灭前赵，之后正式称帝。

这就是十六国里面的前赵和后赵，前赵可以看作是刘汉的延续，后为石勒所灭。

灭前赵之后，石勒及后赵政权基本上统一了北方。

但是，无论前赵还是后赵，他们都不是草原政权，而是标准的中原政权。

因为它们都不是平地起高楼，而是从刘汉政权中衍生出来的。

所以，必然是有样学样，刘汉政权怎么组织，前赵和后赵政权就怎么组织。

刘渊起兵叛晋，先自称为汉王再自立为皇帝。

石勒起兵叛汉或叛前赵，也是先自称为赵王再称大赵天王，但最后还是绕不开“皇帝”这个头衔。

而这两个政权都建立了自己的国史，就是要用文字记录自己以及自己建立的这个国家。

不仅组织模式是中国化的，其行为模式，就更中国化。

前赵算是刘汉的继续，都是匈奴人建立的政权，只是换了个国号。

开国之君刘渊的行为特征也就奠定了刘汉以及前赵政权的底色了。

后赵是羯人石勒所建，羯人是匈奴的分支，人数不及匈奴人多，但影响甚大，因为打败了前赵、统一了北方。

所以，还是从开国之君石勒了解一下这个政权。

4.石勒并非只会战场征伐

后赵皇帝石勒，确实杀人如麻，尤其是其子石虎，比石勒更为甚之。

但是，石勒只是挥“马刀”、胯战马，打得中原天下吗？

杀人简单，作战复杂，建立政权更复杂，建立一个能称雄中原的政权就非常非常复杂。

所以，“马刀”和杀人这种低技术含量的手段，根本做不到。

石勒这个人不简单。

他曾做过奴隶，被人卖来卖去，之后参与汲桑的农民起义、再后投靠刘渊，最后自立、建立后赵。

刘邦，从平民到皇帝；朱元璋，从乞丐到皇帝。

而石勒则是从奴隶到皇帝，虽然比不上刘邦和朱元璋的功业更大，但石勒也有过人之处。

赵郡人张宾“提剑军门，大呼请见”。

石勒自叹从未见到过张宾这等奇人，便引入上座，与之交谈。

之后，张宾这个汉人士子便成了石勒的首席军师。

张宾

而石勒之所以能够占据邺城、雄踞河北、称霸中原，与张宾的关系甚大。

张宾就是石勒的管仲，帮助他成就了大功业。

张宾提剑军门、求见石勒，与高阳酒徒郦食其求见刘邦，简直就是一个故事套路。

叱咤喑呜的石勒，对待张宾却是礼贤下士的谦恭：每朝，常为之正容貌。

除了重用张宾，石勒更是疯狂地给自己补课，而补课的内容就是中原文化。

他让人给自己读《左传》、《史记》和《汉书》，并从中汲取作战经验和治国之道。

勒雅好文学，虽在军旅之中，常令儒生读《春秋》、《史》、《汉》诸传而听之。

《史记》中有一段史实：楚汉成皋对峙之时，郦食其建议刘邦分封六国之后、以强汉弱楚国。

郦食其

当有人读到这个段落的时候，石勒大惊失色：此法当失，云何得遂有天下！

而当再听到张良借箸之时，石勒才叹了口气：还好有这个人。

5.胡人皇帝也有统一华夏的志向

张宾病逝的时候，石勒大声痛哭，“因流涕弥日”。

顾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

而石勒要成就何等之事呢？

就是要统一华夏，成就秦皇汉武的功业。

而刘渊呢？

刘渊自称南匈奴与汉朝皇室世代通婚、血脉相连，最有权力继承汉统。

所以，立国为汉而不称匈奴，正名为皇帝而不称单于。

他也要建立高祖刘邦、武帝刘彻的功绩，统一华夏、拓土开疆。

当此之时，正在偏居南方的东晋政权呢？

他们占得人和。

直到前秦丞相王猛去世之时，还在奉东晋为华夏正统。

他们也占得地利。

进可攻退可守的长江天险和淮河流域，流民可成兵、土地可供粮。

要说天时，胡人却是嚣张，但真得就得了天时吗？

可能就是雄心不再了。

司马皇室的雄心不再，士族大夫的雄心不再。

他们耽于清谈、安于享乐，把天时拱手让了人。

东汉内迁，胡人已经跨越长城，但不是靠“马刀”砍倒了长城。

八王之乱，胡人已经饮马黄河，但不是靠战马飞渡了黄河。

刘汉政权，建立于山西；后赵政权建立于河北，他们都不是草原政权，不是靠武力打进来的。

地理界限，已经分不出华夷。

刘汉政权和后赵政权，都是标准化的集权模式和皇帝政治。

刘渊是综览典籍，石勒雅好文学，支撑他们做大事情的，不是草原雄鹰也不是狼居胥山，而是《左传》、《史记》等中华典籍。

文明界限，已经分不出华夷。

这是一伙比汉人更汉人的胡人精英，用汉人的模式建立了政权，而且跨过长城、饮马黄河，与腐朽的西晋朝堂和士族政治在较量。

至于孰胜孰负，司马皇室和士族政治已经给出了答案。

没有地理阻隔、没有文明代差，大家就只是在平等交手，就看谁的组织能力更强、谁的领导能力更优。

所以，品读历史，我们是不是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到底是五胡乱华，还是胡人以华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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