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闲云
(解放战争期间,战士有时候就是这么休息的)
怀着对退伍老军人的崇敬之情,笔者采访了88岁的老退伍兵——乌当区离休干部吴玉河,聆听他讲述亲身经历的中国革命史上有名的淮海战役和投身祖国建设的故事,深深地被感动,不禁对眼前这位平淡却不平凡的老人肃然起敬。
1929年,我出生在山东省济南市齐河县一个贫苦人家。在我8岁时父亲就去世,家里只有奶奶、妈妈、姐姐和我,没有土地种,没有粮食吃,生活非常艰难。为了让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翻身得解放,1947年,我18岁时入伍参加了革命,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11纵队31旅91团3营重机枪排的一名重机枪手战士。1949年5月,在部队过江西时,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我当兵的12年里,参加过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战斗等等很多战斗,印象最深的是参加淮海战役,虽然60多年过去了,但每当想起来,那战斗的场景还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记忆深刻的淮海战役
淮海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中原野战军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西迄商丘,北起临海(今枣庄市薜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对国民党军进行的第二个战略性进攻战役,战役自1948年11月6日开始,至1949年1月10日结束,历时65天。我们的部队属于刘邓大军的一部分,我们11纵队的对手是国民党军黄伯韬兵团,国民党军的总指挥是杜聿明。
1948年11月初,济南战役结束后,我们部队接到命令参加淮海战役。我们快速行军赶到山东曲阜,集结后,部队就给我们每人发一套棉衣,当时已经是冬天了,天上下着毛毛雨,很冷。接着我们又继续前进了好几天到淮河南面安徽省南边的宿县。过淮河后,我们远远就看到一个小村子(张寨),但被敌人把守着,我们停下来稍作休息。在休息期间,首长给我们作战前动员,宣布部队的命令,要求我们一定要遵守“12条”纪律,又鼓励广大官兵说:“同志们,前面是敌人把守的村子,就是战场,我场战斗关系到中国的命运,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命运,我们立功的机会到了,我们要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英勇杀敌的大无畏精神,狠狠地打击敌人,解放全中国!”号召指挥员、战斗员、司号员、卫生员、炊事员(五大员)都积极参加战斗,争取立功。我知道立功的机会到了,作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和战友们一起勇敢地跟敌人拼搏的思想准备。动员会后,我们就开始行动,迅速地向村庄靠近,与敌人直接接触,战斗一触即发。
11月份的安徽天气很冷,天上下起鹅毛大雪,大地上白茫茫积雪足足有5寸厚,地里的麦苗都看不见了,前面的路更看不清,敌人防守很严,要靠近村庄非常不容易。为了鼓舞士气,首长鼓励我们说“同志们,要发挥我军的革命传统,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喊。”
跟敌人接上火后,我们一边打仗,一边挖工事,挖工事时很困难,土地被冻住了,又有敌人的炮火袭击,随时都会被敌人打过来的燃烧弹落在身边,甚至被击中。燃烧弹打过来时,把四周都照得明晃晃的,我们只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能去灭掉它,就算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为敢喊叫,如果动一下或叫一声就会被敌人发现暴露目标,只有等它燃烧得快息灭时才用泥土把它盖掉。
我们把工事挖得像房子一样大、一样深,用木头架在坑上,用玉米杆和高粱杆盖在顶上,再盖上雪,不被敌人发现。当时我还是一名小战士,参加挖工事、扛木头、玉米杆、高粱杆盖工事。正当我在碉堡后面铲泥巴时,敌人的炮弹飞了过来,听到声音我赶紧趴在地上,炮弹从我的头上飞过,擦过我的小腿,当时我的小腿就被划了很大一道口,鲜血直流,卫生员赶紧跑过来帮我包扎,还要扶我进战壕里休息,我坚决不同意。我说:“我受的是轻伤、是小伤,我不下火线。”甩开他的手又继续挖工事。
工事挖好后,我们发起了全面战斗,忍无可忍地给敌人以狠狠的打击。敌人的武器很先进,人又比我们多,但我们勇猛地跟他们拼搏,双方火力都很猛,战斗很激烈。在战场上,敌人还从飞机上往下投放瓦丝毒害我们,当我们看到敌人的由飞机飘下蓝色的气体时,就赶紧用自己的小便淋湿毛巾(战场上没有水)捂住嘴和鼻子并趴下,以免中毒。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的右小腿被敌人的炮弹壳划过,直打穿左脚,右小腿骨受伤,但我还是在阵地上坚持了16天没有下火线。
我们在战壕里跟敌人打,敌人反击时火力很强,他们扑上来,我们把他们打回去,再扑上来,我们又把他们打回去,反反复复地打了好多次。战斗打了10天后,由于火力太猛,后方的粮食和水送不上来,吃饭喝水就成了问题,但广大指战员仍然坚守前线阵地,没有一个人退缩。有一天,一个姓蓝的饲养员(他是广东人)从后方几公里外用马给我们驮来了馒头和大饼,我们好好地吃了一顿,吃完饭后口渴没水喝就吃雪,一个战士发现战壕里渗出水,我们就喝战壕里的水,已经顾不上水是清是浊,在后来的战斗中我们都是喝战壕里的水。当这位姓蓝的饲养员返回时,刚刚出战壕就被敌人发现了,子弹击中了他,看到他在我们眼前倒下,我们心里非常难过,愤怒地抬起机枪狠狠地射向敌人。
我们团在前线与敌人周旋了半个多月后,我们团长牺牲了,我们团被换了下来。我们团长姓李,才20多岁,很有才干。我们用一天的时间给团长开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安葬了团长后,烧水洗了一把脸和脚,又继续上前线了。上前线后,在战场上,我们火力是封锁交叉式的攻打(部队与部队之间的结合部要封锁、不能有空隙,我们就负责封锁结合部)。我们只有3架重机枪两枚六零炮,跟敌人的先进武器和飞机大炮拼杀。打了大约半个月,敌我双方和武器和弹药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敌人被我们团团包围住,但他们的飞机可以空中投送粮食。当飞机把馒头、大饼之类的粮食投下来时,敌我双方都抢,又展开了火力对抗。到了晚上,敌人不敢出来抢粮食,我们抢的粮食就多些。第二天,敌人就没有吃的了,便三五成群地出来向我们投降,一过来,就狼吞虎咽地抓东西吃,我们怕他们噎着,赶快舀战壕里的水给他们喝,他们感激地说:“还是共产党的军队好,这样关心我们。”
敌人离我们很近,说话都听得到,我们就向他们喊话:“国民党弟兄们,你们也是穷苦人,是被抓壮丁来当兵的,只要你们投降,我们不会打你们,想回家的就回家,想留下来当兵的,就留在我们解放军里,我们有吃的有喝的。”“你们家乡已经解放了,已经实行了土地政策,你们的父母都分到了田地当家做了主人,你们可以回家种地孝敬父母。别打了,回家吧!”
每次喊完话,都有国民党兵爬出战壕来喊:“我们是来投降的,解放军,不要打我们。”我们就不打他们了,还把他们让到战壕里来。经过思想瓦解攻势的思想战略攻势,投降的国民党兵很多,再加上在战场上伤亡巨大,国民党军的嚣张气焰被打了下去,敌人的军事有生力量被大大地削弱了。
战斗打到了尾声,敌人的阵营空虚了,粮食供应没有了保障,枪支弹药也所剩无几。晚上,我们用白毛巾拴在自己的左胳膊了(为了跟敌人区分开来),顺着战壕爬到敌人的战壕里去打他们,打得他们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负隅顽抗的被击毙,战壕里被打死的敌人尸体被火烧得“吱吱”地响,发出肉臭味。
阻挡在我们前面的敌人被全部歼灭后,我们又继续攻打左侧的黄伯韬的部队。和敌人接上火后,又激战了好几天,战斗打到11月底12月初,天上的大雪仍然下个不停,前方一米外的东西就看不清了,又没有青纱帐掩护,敌人的说话声听得很清楚,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敌人认为我们可以被诱惑,就向我们喊话说:“八路军(他们认为我们还是八路军)没有钱用,没有衣穿,没有饭吃,你们过来吧,我们每月给你们3块大洋,还给吃的和穿的。”但不管敌人怎么喊话,我们的战士没有一个人动摇。
我们也向他们喊话:“你们也是穷人家的子弟,解放军是为解放穷苦人而战的,你们过来我们不会打你们的。”“你们是被抓来当壮丁的,你们的父母很想念你们,快回家孝敬父母吧,我们给你们路费。”他们执意不听又来打我们时,我们就狠狠地打击他们。
我们采取政治瓦解和军事打击的战略攻势政策,对敌人先礼后兵。我们向敌人喊完话后,又跟敌人接上了火,我们是野战军,敌人是王牌军,双方都有很强和实战能力,战斗中火力很猛。国民党的飞机像穿梭一样交叉着穿来穿去,不停地府冲下来打我们,前沿阵地的基土被敌人的机枪打得跳起来1公尺多高,飞机在我们的头上来回穿梭,我们只好匍匐在地上,等飞机轰炸完后,我们站起来高喊着“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口号冲向敌人,狠狠地打击敌人,越战越勇,很快就把敌人歼灭了。
1949年元月初,淮海战役结束了,黄伯韬被击毙了,以杜聿明为首的其他国民党官兵投降的投降,活捉的活捉,击毙的击毙,国民党反动派军队被彻底打垮了,国民党反动政权也彻底垮台了。淮海战役是“三大战役”中最激烈、双方伤亡最大的一个战役,战斗结束后,我们一个营剩下不到100人,很多同志牺牲了,在清理战场时,看到阵亡的战友们的尸体用板车推着一堆一堆地掩埋,我心里非常难受,眼泪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记忆中的谁枸战役
1948年大约7、8月份,我们部队在河南参加了谁枸战役。我记得那时小米出穗了,天气很热,我们在河南谁县和枸县交界处和国民党军打了9天9夜。
在战场上,要吃上饭非常困难,炊事班战士送饭也很艰难,要冲过枪林弹雨才能把饭送到阵地上来,饭送来了又没有碗筷,我们用手抓着吃,或者用帽子装着吃,随便吃几口又投入战斗,炊事班战友在给我们送饭的过程中都牺牲了好几个,真让人揪心。
在主战场的的一个村子里,我们部队把地底下全挖空了,从东村到西村到各家各户,见房屋就开一个洞可上到房屋内的地面,洞只有一个人的高度,能抬担架的宽度。国民党军进村子后,还认为村子里没有人,但冷不丁就被我军狠狠地打一场。在这次战役中,敌我双方伤亡都很大,最好我们打赢了,还俘虏了很多敌人。
——贵州普定马关镇战役
今年(2014年)7月份,我的老伴和女儿女婿们陪着我到安顺地区,费了一番周折找到普定县烈士陵园,看望了我那在普定县马关镇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九连的耿排长,也是我的山东老乡,实现了我60多年的心愿。站在战友的墓碑前,我的泪水忍不住涌出来,几十年前和战友们一起参加普定战斗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1949年淮海战役结束后,我们的部队南下转移到了贵州的安顺,当年11月15日贵州解放了,国民党军刘伯龙部队仓皇逃跑,准备从贵阳经安顺、普定、云南逃往缅甸。当时我是重机枪连的连长,11月16日,接到上级让我们连在普定拦截刘伯龙部的命令后,我带领连队的战士们立即坐上卡车赶往距我们9公里的普定县马关镇,11月17日就和刘伯龙部队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双方伤亡都惨重。
当天早上9点多钟,我腿受了伤,不停地流血,耿连长胸部也受了伤,躺在我旁边,但战斗非常激烈又不停地向前推进,没有人顾及到我们,我坐在田坎上不能动弹,不知不觉就昏了过去,我醒来时天已经漆黑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田坎上,受伤的耿排长和其他战士都不在了。
在我感到很虚弱的时候,看到一个老百姓从不远处走过,我微弱地喊他,请他背我到河对面的村子里去,那里有我们的部队,他把我背到部队所在的村子,我得救了。在那个村子里我又看到了耿排长,但他满身是血,抢救不过来牺牲了。在这次战斗我的好几个战友都牺牲了。战斗打了两天两夜,最后俘掳了很多国民党兵,我们取得了胜利。
战争年代,我们的部队是一支团结友爱,爱护老百姓的部队。我们行军每到一处,都要察看地形,都要挖工事(哪怕是简单的工事),以防止敌人的偷袭,同时也要挖厕所,自己挑水吃,实行“三不走运动”纪律(水缸不挑满水不走,卫生不打扫干净不走,厕所不填平不走),如果是特殊情况下用了老百姓的东西,一定要把钱一分不少地给老百姓,尽量不给老百姓添麻烦,离开时要把工事和厕所填平,把卫生清理干净,严格按部队的纪律来做,得到老百姓的赞许。战友之间阶级友情很深厚,一旦有战士生病,其他战友都会主动来帮助他,让他感觉到如亲兄弟般的温暖。
很多年过去了,年轻时参加战争的事记忆犹新,惨烈的战斗场面常常会浮现在吴玉河老人的眼前。他说比起牺牲的战友们来,他能从战争年代活着走出来感到非常幸运,他非常珍惜今天的生活。
听着吴玉河老人讲述着他人生中的点滴故事,品味着他不平凡的经历,我为之感动。他们这样一代人,为祖国的革命战争奉献青春和热血,他们是中国革命的功臣,是我们今天幸福生活的功臣,更是我们的宝贵财富。
【作者简介】闲云,本名万丽萍,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贵州省贵阳市乌当区新闻传媒中心。闲暇时喜欢写一些小散文,曾在《贵阳日报》《中国散文网》《晚晴》等报刊及网络发表过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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