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多数人对刘邦的印象不好,除了说他杀功臣,主要是认为他无赖了。
司马迁在《史记·高祖本纪》中作了介绍。刘邦是个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有诸般嗜好、无一技之长、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无赖之徒。
彭城被项羽打败后,刘邦带着儿子女儿逃命途中,“楚骑追汉王(刘邦),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为了逃命,推惠帝和鲁元公主下车。
有一次,刘邦大败,全家被项羽俘获。项羽设下一个大锅,把刘邦之父太公绑在旁边,威胁说:“你如果不投降,我就把你的父亲煮了来吃。”刘邦居然满不在乎地说:“我和你在怀王那里共事的时候,曾经约为兄弟。那么,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你如果要把你的父亲煮了来吃,请分给我一碗汤。”
《黥布传》也记述说:“上方踞床洗,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因年代悠远,今人不易了解古人的习俗和感情,仅是“踞床洗”见人的一个动作,今人固然会视为不礼貌,但英布却视为对自己极大的侮辱,甚至因羞愤而打算自杀。也足见刘邦的粗野到了极致。
“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史记·魏豹彭越列传》
到了《厚黑学》风行之后,刘邦二字简直成了人品不好的代名词,至今未有改观。
以至于我们认为,刘邦之所以能赢,就是因为他够“厚黑”,够无赖,为人狡诈阴险,工于心计,长于权谋,而项羽贵族气质,脸不厚心不黑,所有败了。
可以说,我们对刘邦的认识,都来自于司马迁的《史记》,及后世对《史记》修订和为基础的续写。而《史记》又被我们视为正史,为“二十四史”之首,推崇备至。所以我们认为这就是真实的刘邦了。
同时,司马迁处于汉朝统治时期,写本朝开国皇帝的传记,肯定是比较详实,甚至极尽奉承之能的态度,可是司马迁却敢“直言不讳”,“如实”记载高祖的负面事迹,可谓是史官之楷模,董狐在世。
可见,这就是真实的刘邦了。
那么,这真的是刘邦的本性吗?
刘邦,秦时任沛县泗水亭长(县以下设乡、里和亭。乡和里是行政机构,亭为治安组织。),恐怕比现在的村长高不了多少,称不上官,小吏而已,在沛县这样的人不下百人,比他级别高的更是多太多了,而他在沛县却能有相当的地位,能和萧何等比他高的多的官成为朋友,并让其做跟随自己,光凭无赖可以?试想一下,现在一个村长能跟县长平起平坐,天下大乱时,更能夺了县长的权。要知道,在官场,地位来源就是你的级别,级别越高,越有话语权,在一个县,一个小小的村长居然做了老大。
当他夺了县长的权,取得沛县的领导权,称沛公,地盘不过一县之地,手下不过三千人。秦设立郡县制,总共设置了36个郡和1000多个县。也就是说,和他一样领着几千人造反的人,至少有千人,在没有韩信、张良、陈平、郦食其等人之前,他是如何存活下来,并成长起来,成为一方诸侯的?
要知道,经过一年多的淘汰,在巨鹿之战发生时,存活下来的诸侯只剩下十几个了,其他诸侯或被秦军剿灭,或被其他诸侯兼并,或投靠其他人麾下,总之,巨鹿之战时,只有十几个诸侯了。张良之前也是带领两千小弟的首领,在刘邦西征时,投靠了刘邦,郦食其兄弟也是如此,刘邦自始自终都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并且不断的壮大,成为西征军大元帅。
楚怀王命项羽带诸侯联军去巨鹿战场救赵国时,刘邦仅带领几千人就敢去攻打秦国都城,还能在半路上收编张良和郦食其的几千军队,这光凭一个西路军大元帅的头衔是不可能办到的,可是他做到了,还进入了函谷关,进入了秦都咸阳,军队也扩张到了数万人。
灭秦后,刘邦和其他剩余的几个实力派,都被项羽分封成诸侯,国家又进去战国时代。
如果刘邦没有野心,可能就是继续做他的汉王了,可是他没有,基于各诸侯对项羽分封的不满,刘邦开始挑战项羽的权威,和他争夺霸主地位。
先前实力不济,面对项羽的强势势头,无奈只能去做汉中王,为了消除项羽疑虑,烧了栈道。
消灭了项羽之后,面对一个个如狼似虎、手握重兵的诸侯王,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存在,继续分封诸侯,诸侯王也顺水推舟,怂恿其称帝。
可是这种诸侯国并立的状态,是非常危险的,他们所拥有的地盘加起来比刘邦还多,在其封国内,享有独立的行政权力,跟中央政府一样,设立“三公九卿”,拥有独立的军队,享有赋税权力,是一个独立王国,且不收中央支配。这样的诸侯王造反是必然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如果造反起来,中央是非常危险的,随时重蹈项羽的复撤,所以必须除。
问题是怎么除?当初,项羽面对强大的诸侯王,无奈分封,也想着分封上做文章,然后再逐个剪除,最后可以称帝。可是在剪除诸侯王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引起了诸侯王的猜疑,于是诸侯王反叛,最后项羽被诸侯王联合剿灭。
前车之鉴就在前面,这一步是非常危险的,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于是刘邦“远交近攻”,先以消灭项羽旧部为由,逼得臧荼造反,大军三个月就消灭了燕国,为了不让其他诸侯王产生猜疑,怀疑其在削蕃,就分封沛县旧部卢绾为燕王,安抚其他诸侯,开始下一步计划。
韩信的楚国是最难对付,最危险,也是最易反叛的,反叛的危害也是最大的。同时,韩信地盘最大,独占八十多县,比其他诸侯国大得多,诸侯王最嫉妒痛恨的也是他,清理他,也不会在诸侯王中产生影响。
可是要消灭韩信并不容易,以前是没有实力,不敢反叛刘邦,现在也封王了,拥有了独立亡国,不受刘邦的支配,如果贸然削蕃,韩信必反,想消灭他就不容易了,只能用计将其逼出楚地才有机会,韩信被抓后,毕竟没有谋反的实证,同时也不能让诸侯王产生怀疑,于是降其为淮阴侯。
楚国消灭后,中央能有效控制的地盘增加了,其他诸侯王并没有对刘邦的削蕃有所行动,于是,四年后,又以造反为由,消灭了彭越,这个时候诸侯王都开始行动了,可是迟了,刘邦就这样一个个消灭了诸侯王。
消灭诸侯王后,对偌大的汉帝国如何统治,又陷入了抉择,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固然好,可是,在当时的交通媒介下,如何将统治的触角延伸至帝国的每个角落呢?当有权臣出现,没有强大诸侯王势力,皇帝的利益谁来保证呢?秦帝国就是个例子,李斯、赵高先后专权,赵高甚至杀了皇帝,并杀光了始皇帝的儿女。
于是刘邦折中,创建了“郡国并行制”,大肆分封子弟为诸侯王,在中央实行郡县制,这样固然有诸侯王造反的弊端,但自己家人都不信,外人又如何相信?
所以吕雉再专权,杀皇帝,不得不立刘氏为皇帝,周勃可以杀皇帝,也不得不立刘姓宗室为帝,霍光可以任意废立皇帝,也不敢取而代之。
如果刘邦仅仅是一个无赖,那他如何一步步脱颖而出,做到皇帝的?这需要高于常人的毅力,宽阔的胸怀,高度的战略眼光,并善于用人,敢于决策,高超的驾驭能力。
他手下的那些人,韩信、张良、萧何、陈平、周勃,无一泛泛之辈,能让他们俯首称臣,听命于自己,并能人尽其用,又能驾驭好他们。
对比于秦始皇,刘邦的皇位来源难度,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秦始皇,起点就是秦王,有一个“奋六世”打的天下,在秦昭王时代六国就已经被打残了,面对秦国无招架之力,他只用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前行就够了。而刘邦,一个布衣出身,到做皇帝,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打出来的。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无赖,一个厚黑就可以做到的,他和所有的开国皇帝一样,雄才大略,胸怀大志,坚毅果敢,善于用人,执行力强,深谋远虑,敢于决策,通晓军事,并心狠手辣、不拘小节。。他们往往看的更远,藏得更深,做事更狠,演的更好。一切以自己和利益为中心。
那麽,司马迁作《史记》时,为何如此的抹黑刘邦呢?
我们知道,司马迁是汉朝的史官,而《史记》又是官修正史,所以内容必然是按照官方的要求来写的,是符合执政者利益的,不然不可能留存下来,甚至不可能写出来,因为修国史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写的,即使司马迁不要命,不可能所有的史官都不要命吧,不可能他也不要他家人的命吧。
如果觉得《史记》多真实,多权威,不妨看看里面的内容在做评价,且不论他如何知道项羽刘邦的对话、秦始皇的圣旨内容,如何知道他们年轻没成名时候的话:“大丈夫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就是《史记-高祖本纪》里所写的刘邦,简直就是神话故事了。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按照官方要求来写的,为什么又要抹黑本朝高祖,开国皇帝,将其塑造成一个流氓、无赖,市井小人呢?
首先,对于古代帝王,什么最重要?肯定是帝王的正统性和皇权的神圣性,也就是君权神授了。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开始称皇帝,但他死后,皇帝被人杀了,陈胜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打破了皇权的神圣性,六国故旧揭竿而起,谁有军队,谁的实力大就可以做皇帝,连刘邦这种市井小人都可以做皇帝,皇权还有什么神圣可言?
汉帝国开始后,自然对这种言论非常反感,特别是汉武帝削蕃,相权失去了诸侯国的制衡,开始可以挑战皇权了,汉武帝接连杀了四十多为丞相,依然无法抑制相权的扩张,如果谁有实力就能得天下的言论深入人心,那么当有权臣想取而代之之时,自然可以利用这种言论。
于是,为了维护皇权的神圣性,为了宣扬“君权神授”,刘邦的出生就成了神的降生。
他告诉世人,一个市井小儿、流氓无赖的刘邦,之所以能做皇帝,是因为他就是神,他的出身造就的,而不是他的能力打出来的天下。
不妨看看神话里“三皇五帝”是如何出生的,
传说,一位名叫华胥的少女去野外游玩,在雷泽岸边看见了一个大脚印,很好奇,便踩了上去。这一踩,华胥心有所动,便怀孕了,十二年后生下了伏羲。
商人的始祖商契的母亲简狄在郊外,因吞玄鸟之卵怀孕而生下商契。这就成为后人所谓玄鸟是商祖先这一传说的根据。
周人的始祖、帝喾正妃姜嫄同样是踩了大脚印而怀孕生下了弃,也就是后稷。
轩辕黄帝的母亲叫附宝。传说有一天晚上,附宝见一道电光环绕着北斗枢星。随即,那颗枢星就掉落了下来,附宝由此感应而孕。怀胎24个月后,生下一个小儿,这小儿就是后来的黄帝。黄帝一生下来,就显得异常的神灵。生下没多久,便能说话。
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