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春秋》是“虽本史实,并含异文”[1]之作,目录学家将其列为别史或杂史类,《隋书·经籍志》谓“其属辞比事,皆不与《春秋》、《史记》、《汉书》相似,盖率尔而作,非史策之正”,徐天祜以为不类汉文,非马班史法之伦。故治史者每每病其诬;“异文”者,即《四库全书提要》所称的间以小说家言,“自是汉晋间稗官杂记之体”,故亦不为治文者所重。笔者曾化数年之力,勘校此书,并作过注释,寻绎过书中故事之原委及演化,觉得此书的文化艺术价值颇值得重视。今仅从此书的思想、史学、文学方面略陈鄙见,以抛砖引玉。
《吴越春秋》作者是东汉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赵晔(清避康熙讳改“晔”为“煜”),约生于公元十五年之际,卒于东汉明、章之时,主要活动年代在东汉前期。为今文经学家杜抚的弟子。与王充并为会稽之秀,“各鸿才渊懿,学究道源,著书垂藻,骆驿百篇。释经传之宿疑,解当世之盘结。或多或少上穷阴阳之奥秘,下摅人情之归极。”[2]所著《诗细》受到蔡邕激赏,甚至认为胜过王充的《论衡》,并传之京师,学者咸加诵习。赵晔著《吴越春秋》,刺取吴越史事,演绎敷陈了春秋末年吴越相为兴亡的故事,其间所寓治乱兴废、世道人心等现实思想内涵,足“可以劝戒万世”[3],故寄寓讥刺劝儆之意甚明。
《吴越春秋》的思想价值,向为后人所称述。但一般都只从吴王夫差居危思安、喜谀恶直,致使国破身亡;越王勾践抱冰握火、发奋图强,终于否极泰来的等历史中,去寻其盛衰成败之迹,笔者认为,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吴越相为兴亡,并非历史的轮回,其间有着深刻的可资后人借鉴的历史教训。既涉及到夫差、勾践个人的品格问题,更关系到是否有适应时代的敏锐的政治洞察力、辨析力和策略原则。吴王夫差之败,主要在他的思想保守、政治嗅觉差。春秋末期,社会发生了激烈的变化,“礼崩乐坏”已是不可逆转的潮流,而夫差的思想却始终停留在春秋前、中期,他一味讲究仁义道德、不去“诛降杀服”,甚至为勾践、范蠡在石室尚恪守君臣之礼所感动,勾践的“尝粪疗疾”之举更是俘获了他的心,以至放虎归山。而勾践的思想却早就跨越了春秋而进入了战国,他不再讲什么仁义道德,也不计较以怨报德的责难,热衷于搞阴谋诡计,只要能实现他的复国目的,他无所不用其极,包括为后人歌颂备至的卧薪尝胆。最后,当然是思想“前卫”的勾践成功了。本书形象地揭示了兴亡盛衰的政治规律,给后人以诸多启迪。
《吴越春秋》也展示了东汉经学家的道德观念。在书中,越人赵晔并没有夸耀越之多贤,以矜其故都,相反“却内吴外越,疏本国而亲敌国”,以至使人颇怀疑其著作权:“越籍人的著述岂容如此”?[4]其实汉人论吴越之事,均循儒家道德尚吴卑越。即使是并不服膺于儒学的司马迁也不例外,《史记》中吴国赫然冠于世家之首,列于齐、鲁之前,原因就是“嘉伯之让”。
夫差荒淫误国,后儒常以为鉴,但只是痛责其近谗疏直、沉湎酒色之过,并未责让他败越释越之举,因为“春秋犹尊礼重信”[5],“耻伐丧,而荣复仇”[6]。夫差之于勾践,是复父亲之仇、伍子胥之于楚平王,是复父兄之仇,所以都是符合春秋之义的。勾践惯以诈术取胜,为春秋所恶。王充说他是“有所欲为于它而伪诱属其民,诚心不加”[7];汉“群儒之首”的董仲舒激烈反对将勾践及其主要谋臣范蠡、文种称为“仁人”,理由是“春秋之义,贵信而贱诈。诈人而胜之,虽有功,君子弗为也”,而越乃“为诈以伐吴”,“以此观之,越本无一仁,而安得三仁”?[8]作者渲染越国君臣的权谋手段颇费翰墨,但字里行间却显示了勾践的诈缓之道、倾覆之心,非仁非义,与吴王夫差恰成对比。如越为虚吴府库,诡称饥荒,夫差不听子胥谏阻,怜越民而贷之粟。第二年,越竟将粟蒸熟而归吴,夫差见粒肥大,一面赞叹勾践之有信义,一面令吴民为种子,种杀而酿成大荒,越王勾践犹欲乘隙伐吴。这里,勾践以怨报德,显出伪而无信的小人奸滑之态,夫差愚赣昏聩,倒颇具仁义忠厚、以德报怨、以诚待人的君子长者之风。作者还常常借他人之口,揭露勾践的虚伪,如假子胥之口,称他“内怀虎狼之心,外执美词之说”。借范蠡遗书文种,揭其“可以共患难,而不可共处乐”的本质,都是入木三分之笔。书末,作者又通过范蠡、文种等功臣鸟尽弓藏的结局,进一步暴露了勾践的贵而忘义、刻毒寡恩、人莫予毒的罪恶本性,读来令人发指。显然,作者在叙写中不仅没有为勾践“讳”,而且,一股对勾践的憎恶之情却溢于言表。这正反映了汉代一般人的感情。汉初陆贾《新语》载秦汉间民间传说,勾践杀戮了功臣后,“勾践不乐,忧悲荐至,内崩而死。”东汉初越籍人袁康、吴君高的《越绝书》,各篇标目虽已杂乱无序,然从今本仍可看出,此书记吴事也用“吴内传”,记越事又大都用“外传”字样。内吴外越,或已为汉懦成俗之见。
《吴越春秋》中的辰日生克之占,也为汉代思想史研究者提供了研究素材。西汉董仲舒发展了邹衍的五行说,创阴阳五行化的儒学,自此,“符命盛行,俗儒增益,舛讹日繁”[9]。今文经学家们纷纷自造经说和妖妄言辞,托孔子及圣贤之名,成为谶纬神学。东汉光武因谶纬有“刘秀”、“赤九”等预言,崇信更甚,定谶纬之学为内学,地位高于经书。他用谶纬法讲五经,依据谶纬来用人行政。谶纬神学发展到鼎盛时期,成为东汉主要的上层建筑。于是阴阳五行、占卜星相等神秘的方术大倡,特别是用干支辰日生克为占,几乎成为汉人一切行动的指南,谶纬神学已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乃至医学、文学等一切领域。
《吴越春秋》作者赵晔,是精于谶纬妖妄之学的薛汉的再传弟子,他在此书中娴熟地运用着辰日生克之占。诸如用金木水火土五行与干支、日月、时辰、方位、天神、星宿、岁德、岁刑等等相配属并加以附会,利用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来预测吉凶祸福等。作者笔下的吴越谋臣子胥、范蠡、文种等军师形象,虽为春秋末的历史人物,但巳是作者根据汉人意识改铸了的艺术形象,酷似汉代那些变复之家、月令之家、六情风家等术数方家,他们皆精通辰日生克之占,成为智慧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如表现子胥之智,作者描写他在重大事件发生之前,都借此术预知吉凶,并对时态洞若观火。如《吴越春秋》卷三写楚平王夺媳逐子,囚禁强谏的伍奢,并欲召其二子,斩草除根,又俱子胥之勇,故逼子胥之父伍奢写信召子,又假封二子为侯。伍尚欲往,子胥即为兄卦曰:“今日甲子,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君欺其臣,父欺其子。”即知楚王及父信皆存诈,往必就死。所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如伍尚占甲子之日,时加于巳;范蠡占戊寅之日,时加日出;有腾蛇、青龙之语;文种占阴画三。有元(玄)武、天空、天关、天梁、天一、神光诸神名,皆非三代卜筮之法,未免多所附会。”辰日生克之占等谶纬之学至隋时被禁绝,世不复传,今稍可见者,惟类书一二援引及诸家书目具名而已,《吴越春秋》中的这些资料就弥足珍贵了。
【注释】
[1]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2] 《会稽典录》引三国吴山阴朱育语)(详见拙作《〈吴越春秋〉的作者及成书年代》,载《西北大学学报》1982年第四期
[3] 徐天祜《吴越春秋序》
[4] 见陈中凡先生《〈吴越春秋〉为汉晋间说部及其在文学上的成就》,载《文学遗产增刊》第七集)
[5] 顾炎武《日知录·周末风俗》条
[6] 《春秋繁露》卷三四
[7] 《论衡·定贤》
[8] 《春秋繁露·对胶西王越大夫不得为仁》
[9] 胡应麟《四部正讹·谶纬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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