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操，北宋钱塘著名歌伎，本出身官宦人家，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但13岁那年却因抄家籍没为伎。
“琴操”二字原出自蔡邕所撰的《琴操》一书，以琴操为名，可见琴操意之所向。
琴操16岁那年因改了秦观的一首词而在杭州红极一时。东坡的好友秦少游有一首著名的词——《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饮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用的是门字韵，是秦观写给他所眷恋的一位歌伎的，情意悱恻而寄托深远，是宋词中的杰作。
一天，西湖边上有人闲唱这首《满庭芳》，偶然唱错了一个韵，把“画角声断谯门”误唱成“画角声断斜阳”。刚好琴操听到了，说：你唱错了，是“谯门”，不是“斜阳”。此人戏曰：你能改韵吗？琴操当即将这首词改作阳字韵而唱之：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烟万点，流水绕红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漫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琴操这一改大妙！原词虽改，却能使之意境、情韵毫不逊色，可见胸怀锦绣、其才之高！
琴操与苏轼的初见，便也是在她最好的16岁。那天，琴操与苏轼的游船相遇，彼时，苏轼是杭州太守，琴操是声名大噪的钱塘名伎，机缘巧合，于是相遇相知相交。这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一段缘分，才子佳人，自古相得益彰。
自那以后，苏轼常携琴操共游西湖。一天佛印同游，便打趣二人说：“你们两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琴操羞煞，见和尚手握长篙，正好打在水中的倒影上，便回道：“和尚撑船，篙打江心罗汉”。佛印一时不知所对，东坡笑吟吟地上前解围，帮他对了下联：“佳人汲水，绳系井底观音”。
船到“三潭印月”处，佛印看着琴操赏月的姿态，触景而发也想出了一联：“一个美人映月，人间天上两婵娟”。琴操不假思索，对道：“五百罗汉渡江，岸畔波心千佛子”。佛印和东坡听罢，忍不住赞叹道：“真不愧女中才子！”
西湖的清风明月依旧，船橹浆声依旧，琴操在这里开始了一段情，也结束了一段情。
一日，东坡戏曰：“予为长老，汝试参禅。”意思是“我来当一回长老，你来试着参禅把。”琴操笑诺。
东坡曰：“何谓湖中景？”
答：“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又问：“何谓景中人？”
答：“裙拖六幅湘江水，髫挽巫山一段云。”
再问：“何谓人中意？”
答：“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
（杨鲍二人都是著名诗人，这一句的意思是才情可比杨学士（杨日严）,可让鲍参军（鲍照）感到窘迫。）
还问：“如此究竟如何？”琴操不答。
东坡曰：“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东坡想以此句劝说琴操从良，谁知一语惊醒梦中人。琴操云：“谢学士，醒黄梁，世事升沉梦一场。奴也不愿苦从良，奴也不愿乐从良，从今念佛往西方。”
于是琴操削发为尼，于玲珑山别院修行。这是东坡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句笑侃，铸成玲珑山多了一位僧尼。
玲珑山虽没有西子湖的风姿绰约，但却自有其玲珑佳境，苏轼有诗：“脚力尽时山更好，莫将有限趁无穷。”也曾赋联：“山玲珑水玲珑山水玲珑”。
玲珑胜境
当年琴操上山时，需通过建于唐代的登山第一门“南天门”，上有楼阁，下通行人，有石门可启闭，如今此景已湮灭，遗存的只有后人题刻的“玲珑胜境”崖壁，以及收春亭旁东坡亲自栽下的“学士松”了。“九折岩”三个字，据说是东坡的醉书，当年琴操就是从这方岩壁后拐过去，走向寂静的庵堂，从此红尘路断，过往纷纷都同三千烦恼丝一起落尽了。
醉卧石和古道（东坡由此见琴操）
有时候真真佩服琴操的心性，若她真成了苏轼的妾侍，也不过一段红粉佳话，然而她却说出了“奴也不愿苦从良，奴也不愿乐从良”，自此青灯相伴，将所有情愫都放在心中祭奠，如此至情至性！
然终逃不过一句红颜薄命，遁入空门没几年，年方二十余岁的琴操便香消玉殒，寂寂而终，后人猜想，她死去的时间，应该正是苏东坡被贬黄州之际。或许于琴操而言，相见无望，便不如归作一抔黄土。
垂暮之年的苏东坡，听人说起琴操的死讯，面壁而泣，说了一句“我害了她！”，仅仅四个字，道尽了东坡的愧疚与心疼、情意与不舍。
琴操墓（此乃后人修葺，苏轼所建石碑已湮灭）
世间百态，端是物是人非最教人心伤，苏轼曾回玲珑山特地重葬琴操，山水仍玲珑，而玲珑的人再也看不见了，昔日言笑晏晏，竟似大梦一场！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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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李郁葱 俞海 （剧照来自《白蛇后传》）
文字／顾雪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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