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森林火灾牺牲扑火英雄多名单公布后,小张在自己运营的“逝者如斯夫dead”第一时间进行了转发。
从2017年初接手运营这个微博账号,到现在已拥有51万微博粉丝,他每天都会收到许多逝者家属的投稿,为去世的人写生平,然后发在微博上。已经习惯了冷静看待生死,但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他还是许久无法释怀。
从2011年7月3日注册微博账号开始,“逝者如斯夫dead”至今已发布2642条微博。跟帖大多是一排排蜡烛、拥抱祈祷的表情,或者是往生经。“我们愿为平凡逝者立碑。” 账号创始人林东平说。
微博界面。
为逝者写微博:8年发了2000多条讣闻
3月30日,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境内发生森林火灾。4月1日,在灭火中失联的30名扑火队员的遗体全部被找到。
“27人是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的兄弟, 1个80后,24个90后,2个00后。”小张找到了名单中上刘代旭的微博账号,为这位年仅23岁的詹姆斯球迷写了一篇讣闻,发在了自己运营的微博“逝者如斯夫dead”账号上。
“他长得帅又高,爱打篮球,追球赛,有喜欢的球星。输球时他说,‘最好的球员输给了最好的球队。’赢球时他说,‘今天吹吹詹姆斯!’然而,这个鲜活的身影永远留在了凉山漫天的火海里,愿天堂也有篮球为伴。”
刘代旭只比小张大1岁。从2017年初接手运营这个微博账号,到现在已拥有51万微博粉丝,小张的日常工作就是核实消息的真假,或是根据家属的投稿,为逝者写讣闻,然后发在微博上。“很惋惜,也向人民英雄致敬。”在这篇讣闻下,网友的评论数量也达到了近期的最高峰。
许多人在“逝者如斯夫dead”微博中得到慰藉。有逝者家属说,“倘若生命奔涌向前,我将以何念你”。
小张告诉南都记者,他每天都会收到许多逝者家属的投稿。“有很多网友都会通过微博私信来投稿,向我们倾诉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有的投稿说某某地方发生什么事,还有老艺术家去世的消息”。
3月10日,埃塞俄比亚客机失事,一名离23岁生日只差48天的大学生去世,她是一个写下“如果觉得生活苦,那就做你的一点点甜吧,即使很累我也在呀”的女孩。小张默默将她的微博全部看完,觉得“整整124条微博里写满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之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美好祝福:“总之,愿美好与你同在。愿他乡的你,不再有讨厌的冬天,害怕的大雨。”
除了这些,这个微博账号发布最多的,还是一段段逝者家属自己总结的人生,以及对于死亡的理解。
悼念凉山英雄。
追忆逝者:平台提供了一个情感寄托
对于许多用户而言,这个微博平台已经不仅是稿件库或树洞,更是自己情感的寄托。他们有的连发数篇投稿,深陷失去逝者的噩梦中不愿醒来。何先生的女儿14岁,前几天因为爆发性心肌炎去世。
“亲爱的宝贝,漫漫长夜无法入眠,端起饭碗想到你爱吃的东西无法下咽,走在路上看到别人家的女儿背影像你!爸爸欲言又止泪流满面”。何先生在“逝者如斯夫”的投稿中写道。
何先生认为女儿只是做了长长的一场梦,“等你梦醒,爸爸就会真的在你身边了”。对他来说,“逝者如斯夫dead”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倾诉的平台。
也有人终于在漫长的离别之后看开,投稿后挥挥手大步向前。
老刘的父亲在2013年去世,六年来他无数次回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痛苦之后终得自在。他打起精神解读父亲的一生:“努力工作,辛苦抚育孩子,尽了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享受过承欢膝下、儿女孝顺的乐趣,也曾漫步过大江南北,看过很多风景,虽然生命的最后半年让他饱尝病痛折磨,但痛苦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最后也算解脱了”。
他进而领悟到人的一生,其实不在于活得寿命长短,而在于活得生命的宽度。他说,“对于父亲的离开,我已经释怀,祝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幸福安康......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职业观念:已不会投入太多自身感情
小张谨慎地看待每位投稿人的来信,因为其中就有人可能是抑郁症患者。他曾经收到一条微博投稿,对方称自己的妈妈在父亲去世后走不出来,有了抑郁的征兆。网友纷纷在下面评论劝导,希望妈妈能坚强起来,走好自己的人生。后来,投稿人再次来信说妈妈的抑郁症状已经减轻。
小张告诉南都记者,这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他曾收到过一位疑似抑郁症患者的私信,对方发微信说自己明天或是后天就去世了,要他帮忙在微博上留个位置。小张说,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尽量安抚,然后劝患者去医院。
小张称,在接手运营这个账号前,他对生死的概念理解的很少,真正接触到生死这个话题后,也渐渐明白了这个微博账号赋予的意义。“生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没有办法避免,每个人都要面对、经历这个过程。”
3月13日,小张用微博账号点赞了人大代表建议全民开展死亡教育的微博,并写道,“当我们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甚至凝望丝昂的时候,才能转过来看看人生到底是什么。承认死亡的存在,认识死亡的真相,并努力做到向死而生,恐怕是每一个中国人都要修的一门课。死亡教育教会我们尊重生命,而了解死亡才能尊重生命。”
适逢清明,小张在微博后台收到的投稿量是平常的4倍,他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去整理后台留言。他告诉南都记者,“现在不会投入太多自身的感情,也不会让自己像最开始那样受影响,这样反而不利于工作。”
两代运营者:“希望这个微博一直更新”
林东平是一个IT工程师,也是开创这个账号的人。2011年7月3日,他抱着要做一个产品的想法,发布了第一条追思逝者的微博——“吴征-原凤凰网副总编辑、现百事通运营官,昨天突发心脏病去世,享年 39 岁。”
对于生命的无力感,让他恐惧。很长一段时间,林东平都关注那些逝者的微博,从他们的日常和亲友的祭奠里还原普通人的一辈子,用文字勾勒他的生平。就这样,林东平一做就是六年,没想过要放弃,也没想过赚钱。
后来,因为精力有限,林东平才把这个微博转让给了现在的这个运营团队。他告诉南都记者,运营微博的经历对自己来说也有特别的意义。“自己有粉丝了,别人会因为微博知名度接触你,邀请你,有更多机会去认识新的东西。”此后,林东平先后担任过4家公司里担任法人、股东,另一微博大号“锦鲤大王”就是其公司旗下的产品之一。
小张是“逝者如斯夫dead”新的运营人,他告诉南都记者,自己并没有见过林东平本人,但对他之前的微博有过深入的研究。他希望未来这个平台能够承担更多的责任,“希望这个微博一直更新。”就在今年,平台新上线了微信小程序“思念星空”,接受用户投稿。
对于平台转型延伸其他产品,创始人林东平看得更为长远,他告诉南都记者,“这个项目的难点在于盈利性不强,用户使用频率低。但是,不是所有的项目都要成为头部,能做唯一,有自己独特的价值也很好。希望找到自己能活下去的盈利方式,去承载人类的思念。”
采写:南都记者 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