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子
1
阳光透过碎花窗帘的缝隙，从外面漏进卧室。徐小琴半眯着眼，微微动了动浓密的长睫毛，懒懒地瞄了一眼光亮处。翻了翻笨重的身子，继续睡去。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紧接着传来婆婆张玉莲的大嗓音：“徐小琴，太阳都下山了，你还睡！快开门，开门！”
如果说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那么被叫醒的人，也没谁是乐意的。听到婆婆的喊叫，徐小琴心里掠过一丝厌恶，“来啦！来啦！”她缓缓地起身下床，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去开了房门。
门前的张玉莲，浑身透着股怨气。她用兴师问罪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儿媳妇。徐小琴心里直犯嘀咕，快速地回忆最近做过的事情，好像既没在外人面前埋怨过她，也没在老公那儿告过状。这是吃错药啦？这气场，完全是要开骂了呀。
张玉莲走进卧室，反手“哐”地一声，把门带上。她左手叉腰，右手食指上下晃动着指向徐小琴的鼻子，“老娘就知道你喜欢装怪，心眼儿像针这么小，却像跳蚤那么多！我儿子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这么个小妖精！”
徐小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责怪，懵了。她双手轻轻地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对着张玉莲说：“妈，你把话说清楚，我招你惹你了？”
张玉莲斜着瞥了一眼徐小琴，往前走了几步，到窗台前的椅子边坐下。她将左腿跷在右腿上，双手交叉抱在怀里，似笑非笑地点着头，“哼！你装！你装！装这么楚楚可怜给谁看？我问你，我房间里的那个洋娃娃呢？”
“啊？洋娃娃？”徐小琴没来得及细想，便觉得老太婆一定又是故意找茬，就不能过一天安静日子。每次争吵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计较得越多，快乐就越少。她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和愤怒，“跟我没关系，你不要啥事都赖我头上！”
张玉莲冷笑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她想，整个家就只我和你两人，老头子去世多年，儿子在邻市工作，周末才回家。这个歹毒的女人，一定是她把我孙女的洋娃娃扔了。儿子怎么就娶了她呀!
想到这里，张玉莲猛然站起来，侧了侧身子，偏着头说：“不是你，是妖精！勾引别人老公的妖精！害得我孙女也离开我了！”提到孙女，她激动得竟自啜泣起来。
徐小琴觉得被误解了，心里憋屈，嗓门也比平时高多了，“妈，就别乱加罪名。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他们离婚不是因为我。我忍了你很久了，每次东西不见了，你都怪我，不要动不动就把屎尿扣我头上！还有，你没有生养过我，请你不要随便骂我，你没资格！”
张玉莲听着儿媳的“高谈”，鼓着凹陷的眼睛，右脚在地上顿了顿，拂袖胡乱擦了眼角的泪水。她气疯了似地指着徐小琴说：“滚，你马上给我滚！”她迅速将床上的被子扯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你马上收拾东西滚！”接着推了一把有孕在身的儿媳，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2
徐小琴被推得重重地摔坐在床上，她没有料到张玉莲这次动口还动手了，甚至要撵她出家门。她轻轻抚摸着肚子，眼泪如泉水般不住地流淌。她想到婆婆的刁难和怀疑，自言自语咕噜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离开家乡远嫁一个离异男人。倒了八辈子血霉，还遇上你这么个恶老太婆。我为你儿付出了那么多，我才不会走……
女人就这么奇怪，心情糟糕时，总会将以往的委屈和付出全部拿出来 “再委屈”“再付出”一遍，不知这个过程是在舔舐新伤还是在温习享受旧创？肯定的是，这样是催泪的。哭出来，心里反而没那么堵得慌了。
徐小琴在房里偷偷哭泣时，张玉莲坐在客厅里也泪如雨下。额上一道道的褶子，因她的伤心，弯曲着皱在了一起。她年轻守寡一直未嫁，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成人，结婚生子，可结果……结果徐小琴这个小妖精，把原本好端端的家给人拆散，最疼爱的孙女也跟着她妈离开了。连孙女留给我唯一的娃娃，都没有了。就她刚才这个态度，以后若有头疼脑热的，她才不会管我的死活。滚出去才好，眼不见，心不烦，落得清静。
沙发旁伫立的幸福树，随着窗外吹来的微风，柔柔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叶片相互抱了抱，发出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张玉莲没有心思去听树叶的声音，她突然眩晕起来，心想一定是这小妖精，把血压给我气高了。她随手拿了茶几上的水，倒了一颗降压药服下。
张玉莲斜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耳鸣眩晕，胃跟着紧缩，接着胃液上涌。她迅速翻了一个身，将刚才喝的水与药一并吐到了地上。待她吐完躺好，额上已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头晕得更厉害了。看来是美尔氏综合症犯了，真是乌鸦嘴，说啥来啥。这回完了，徐小琴是靠不住的，我也不想求她，实在扛不过去再给儿子打电话。她这样想着时，徐小琴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来到了客厅。
“妈，刚才我想起来了，是上午收拾房间的时候，我见那个娃娃太破了，就扔了。对不起啊，妈！垃圾还在房门口，我马上把它洗干净。”徐小琴仔细回忆了很久，才想起那个娃娃确实被她扔了。也许它是婆婆思念孙女的感情寄托，否则也不会发这么大脾气。她自知理亏，赶紧出来找婆婆和解。
见婆婆没应声，徐小琴走近一看，地上一滩污渍：“哎呀，妈，你吐了啊！”
看着婆婆凌乱不堪的花白长发，和被岁月刻满皱纹的苍白脸庞，徐小琴不禁担忧和心疼起来。母亲常说，要好好过日子，将心比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家和才能万事兴。
想到这里，她赶紧跑回房间，拿手机拨了120。
趁急救车没来，她边给丈夫打电话，边给婆婆擦脸。她告诉丈夫，有她在，他不用太担心。随后整理衣物，清洗娃娃，收拾好地上的污迹。
3
夜渐静，窗外虫儿吟唱。桂花的馨香被秋风送来，它游走在医院的各个角落。
一阵忙碌后，打着点滴的张玉莲，已经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她看着挺着大肚子在病房里忙前忙后的儿媳，竟羞愧得用左手挡住双眼，看来真错怪了她。人哪，气极败坏的时候，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怎么能推她呢！
“小琴，我想喝点水。”
徐小琴看着婆婆说：“妈，你等等，我先去找护士。”
张玉莲看着儿媳的背影，心想还以为你好，原来是老娘傻。生病喝口水都这么难！还能指望你啥？
片刻后，徐小琴拿着一节输液塑料管，笑嘻嘻地走进病房。她左手端着水杯，右手将管子的一头插在杯里，一头放进躺着的张玉莲嘴里：
“妈，你直接吸水，头不动就不会晕了。这方法还挺管用，嘻嘻嘻……”
张玉莲润湿了双眼，嘴巴紧紧地含着那节管子，吸入的水，竟是那样甜。
作者简介：郑玉容，青衣江畔长成。体胖，常跑步。人丑，读书经年未改落笔。今略有小悟，尝作文，以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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