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轳 块垒于今重若轻
块垒于今重若轻,微躯成败渐分明。
荷锄月下依三迳,剪烛西窗对一枰。
仰面曾疑天有道,蓬头莫笑我无名。
沧桑未觉人惆怅,朝雨由他唱渭城。
千秋明月任亏盈,块垒于今重若轻。
紫蟒轻裘愁缓带,白衣侧帽笑弹筝。
摹书最爱兰亭序,抚剑长吟侠客行。
几处好风迎远棹,凌烟何必我留名。
半亩方塘对月明,萧斋掩卷理秦筝。
人心自古凉还热,块垒于今重若轻。
野老从来无壮志,书生此后不多情。
江山欲雨风云幻,一笑醍醐载酒行。
旗芽新叶为君烹,香绕贤嘉夜对枰。
弱水三千无挂碍,控弦十万有奇兵。
江山似弈真耶幻,块垒于今重若轻。
一事说来犹落泪,南沙未奏凯旋声。
借枕邯郸梦未成,生涯侷促累卿卿。
曾歌皓月辉无限,也泣人间路不平。
陋室观书勤鉴赏,朱门举袂耻逢迎。
浮沉聚散多经眼,块垒于今重若轻。
赏析:
所谓诗者,载体也,或言志,或言情。无论李白之心在宙宇,还是杜甫之情关天下,及后世诸诗家,莫不如是。这组诗巧借轱辘体,作七律五首,一句“块垒于今重若轻”,落在韵脚,往复循环,一舒胸臆。
第一首:
块垒于今重若轻,微躯成败渐分明。
荷锄月下依三迳,剪烛西窗对一枰。
仰面曾疑天有道,蓬头莫笑我无名。
沧桑未觉人惆怅,朝雨由他唱渭城。
块垒者,胸中一股郁结之气也。人近中年愁宾日,却嗟壮志成空。终日营营,荒芜了时光,消磨了壮志。心中之惆怅与苦涩,无奈与不甘,拥塞胸中,不吐不快。平凡而又微小得如尘埃一般的自己,一生也就这样了,还谈什么成与败……晋 赵岐 《三辅决录·逃名》:“ 蒋詡 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 求仲 、 羊仲 从之游。”后因以“三径”指归隐者的家园。晋 陶潜 《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竹犹存。” (迳同径)。既不可强求,莫若顺其自然。想到陶渊明的田园之乐,豁达情怀,胸中不平之意亦减却几分。更有约定百年之人,与你西窗剪烛,对弈添茗,信可乐也!回头细数名和利,不过浮云耳!
曾经仰头质问,苍天待我何其不公也!跣足髡发,浪迹红尘,何必在意别人嘲笑我的卑微呢。经历过人世间太多的事情,岁月沧桑,得失随缘,有什么可惆怅的呢!还是收拾情怀,满饮杯中物,管甚西风瘦马,故人寥落。在清晨细雨中,高歌一曲,如古人般渭城朝雨,客舍青青,酒醉残阳,关山杳杳。
第二首
千秋明月任亏盈,块垒于今重若轻。
紫蟒轻裘愁缓带,白衣侧帽笑弹筝。
摹书最爱兰亭序,抚剑长吟侠客行。
几处好风迎远棹,凌烟何必我留名。
明月自圆缺,孤灯自明灭。月上中天,盈亏谁问?胸中块垒渐次消磨。紫蟒代指官服,红楼梦中有“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之句。白衣者,指没有功名的普通人。柳永有词: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风流才子占词场,真是白衣卿相。侧帽,用的是<<北史>>中独孤信侧帽风流的典故。达官贵人轻裘缓带还嫌太安逸呢,白衣寒士亦有坊间游戏之乐。闲适时,临帖王羲之的兰亭序尚修身养性。豪情待遣,轻抚长剑,吟诵李白的侠客行,可声遏行云。五湖风烟正好,何不打桨其上,还想着在凌烟阁上留下你的大名吗?唐贞观十七年二月,唐太宗李世民为怀念当初一同打天下的众位功臣(当时已有数位辞世,还活着的也多已老迈),在宫内建凌烟阁,命阎立本在凌烟阁内描绘了二十四位功臣的图像,皆真人大小,褚遂良题字,时常前往怀旧。宰辅候王,功高盖世,真的是所谓的“人生巅峰”吗?
第三首
半亩方塘对月明,萧斋掩卷理秦筝。
人心自古凉还热,块垒于今重若轻。
野老从来无壮志,书生此后不多情。
江山欲雨风云幻,一笑醍醐载酒行。
半亩方塘,萧斋,均指书斋。朱子诗曰: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唐,张怀瓘 《书断》:“ 武帝 造寺,令 萧子云 飞白大书‘萧’字,至今一字存焉。 李约 竭产自 江 南买归东 洛 ,建一小亭以翫(同玩),号曰‘萧斋’。”后人称寺庙、书斋为“萧斋”。 明 唐寅 《送行》诗:“萧斋烦扫榻,为我醉眠谋。” 清 蒲松龄 《聊斋志异·聊斋自志》:“萧斋瑟瑟,案冷疑冰。”寂寂长宵,夜读倦矣,掩卷凭栏,月洒清辉。闲弄一曲宫商,似有出尘之意!世态是炎凉的,不如意事常八九,还是轻轻放下吧!看山野之间,农人樵夫亦自得其乐,那里有什么雄心壮志,一个羸弱的书生整日里忧患元元,梦想施出什么翻云覆雨手,遂什么凌云之志……岂非笑谈,岂非神话!还是以一个吃瓜群众的身份,冷看世事风云变幻。披襟大笑,抚掌而歌,一壶浊酒,聊慰此怀!醍醐古指奶油,喻美酒,佛教指最高的智慧,这里指美酒。,一笑醍醐载酒行,醍醐与酒看似用词重了,文学作品中亦常见,如京剧《曹操与杨修》中,言派小生高昂清越的唱词:你将我这酒醍醐与我同埋。我要借酒将愁解,...到阴曹再去放浪形骸……
第四首
旗芽新叶为君烹,香绕贤嘉夜对枰。
弱水三千无挂碍,控弦十万有奇兵。
江山似弈真耶幻,块垒于今重若轻。
一事说来犹落泪,南沙未奏凯旋声。
古人将一旗一枪代指茶叶。有客至,煮新茶,贤主嘉宾,燃香对弈。佛家有语:弱水有三千,只需取一瓢饮。这里不单指爱情,引伸为心中所有的牵挂,暂时放下了。控弦古指匈奴骑兵,这里指对弈之人,胸有丘壑,腹藏兵甲,有真才实学。这个世界何尝不是纷纭变幻的棋局?多少人是棋子,多少人是下棋者呢?再次劝说自己,把心中的郁闷放下吧!嘴上说着放下,可是宾主二人闲聊到南海争端时,又为祖国领土尚未完全统一,而心里忧郁愤慨,不自主又落下泪来。本人以前曾写过另一首七律,忧南海之争。现录其下:
南沙
昼夜笙歌醉太平,早违离乱泣刀兵。
中原大略筹国祚,海外漦龙窥帝京。
未有骠姚征大漠,恐多义士哭宫荆。
三军马放南山久,板荡龙泉剑可鸣?
第五首
借枕邯郸梦未成,生涯侷促累卿卿。
曾歌皓月辉无限,也泣红尘路不平。
陋室观书勤鉴赏,朱门举袂耻逢迎。
浮沉聚散多经眼,块垒于今重若轻。
首句用邯郸借枕的典故,唐 沉既济 《枕中记》载: 卢生 于 邯郸 客店中遇道士 吕翁 ,翁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当令子荣适如志。”其枕青瓷,而窍其两端。生就枕入梦,历尽人间富贵荣华。梦醒,店主蒸黄粱未熟。后因以“邯郸枕”喻虚幻之事。我记得大概是在清褚人获作的《坚瓠集》中看到一则故事:一个读书人,落魄到了邯郸道上,他想起那个有关邯郸的黄粱一梦的故事,作了一首诗:“四十年来公与侯,纵然是梦也风流。我今落魄邯郸道,要向先生借枕头。”即便是梦中之事,也可拿来过过富贵瘾。本人也是报有这种“没出息”的心理,可是青瓷枕没借到,美梦也没做成,依旧落魄如斯,连累着“屋里的”也跟着过窘迫的生活。想当年也是豪情万丈,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向往。良辰美景,吟诗作赋,遇有不平,指点江山。而今想来,付之一笑!还是安于现实,谨守做人的本份,平淡的生活下去吧,家有藏书,勤于诵读。富贵人的圈子,还是远离,不去阿谀奉承。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起起落落经过了这么多,那一点心结,几分郁闷,也恰如春天里晴空上的一抹微云,随风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