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19日凌晨5时25分,鲁迅先生在上海病逝。
“一个个自动组合的队伍,擎起写着标语的旗子或者横幅,唱着当时流行的抗敌歌曲或者临时急就的歌曲,从上海的四面八方汇集到墓地,大家动手铲土,把盖上‘民族魂’的旗的鲁迅先生的棺材埋妥。这样的事,上海从未有过,全中国从未有过了。”
叶圣陶如此描述鲁迅先生的葬礼。
八十一年前的上海,鲁迅先生就此长眠。
八十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应如何让民族魂苏生?
鲁迅先生生活的是一个灾难重重的时代。
中国刚刚逃离出封建帝制的黑暗,旋即卷入军阀割据的混乱,随后又陷入日军侵华的血污。一个奄奄一息的重病患者,内里是因病变而溃烂不堪的内脏,外表是因奸恶而鲜血淋漓的创伤。
被奴役久了的国民因为愚昧所以麻木。
他们整日瘫睡在榻上,眼神涣散在萦绕的鸦片烟雾中,早已失去了落点;他们抵触抗拒革新的思潮,自己蒙上了眼,不愿看清现实;他们看着为救国奔走呼号的同胞被处刑依旧无动于衷,连滚烫的热血也无法触动他们冷漠的心。
那是一个不幸的时代,连死亡也苍白无力,只能换来围观叫好;那也是一个幸运的时代,黑暗之中有鲁迅先生这样像光一样的人物,他用尖刀般锋利的文字警醒那些精神的迷途者,沉睡的无知者。
我们生活的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
绚烂的娱乐让人们迷醉,人们在暧昧的灯光下高歌热舞,视而不见这巨大舞台背光处的阴暗,对于极致狂欢后筋疲力竭至死的警示全然不知,拼命追求欢愉却只能反衬出精神世界的荒芜,愈发功利,日益麻木……
这样的时代比过去更加需要鲁迅先生那样的千千万万的民族魂。
鲁迅先生的文章素来以批判性见长,是公认的深奥难懂。读他的作品,我们或许会感到茫然无所得,可慢慢地,你总会发现你的生活早已在他的文字里出现过,你苦苦寻觅追求的启示和感悟,他早已明示于你。先生炯炯目光如炬,文字对症下药,他文章中一针见血的洞悉,不仅深入到中国国民的精神深处和中国文化的深处,同时也深入到了中国国民人性的深处,这样的他超越了别的作家——不是过去式,永远是现在进行时。他的思想能跨越时空和未来进行对话,历经百年依旧熠熠闪光,对当下现实仍然具有解释和批判意义。
先生的文字宛如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每一位读者都是掘宝人,途经的人都能获得独特的财富。只是,不管能从中获得什么、拿到多少,我们都一定不能把宝藏留给过去,让其深藏于地底,不见天日。更不能借用纪念之名,把先生供上神坛,做沾不得地的神仙,而是要参照先生的思想去做些让文明向前迈进的实事、说一些警醒众人的话、写一些有价值的字。
如今我们每个人手中都有笔。执笔的我们,如果能学先生一般,在浮躁的世界里守住沉稳,在大醉的人群中保持清醒,从声色犬马中解脱出来并尝试去解救那些沉溺其中不懂克制不能自拔的人,这个时代也许会比现在好很多。
现实却是做到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因此我们才会如此怀念他。
鲁迅先生在遗书中说:“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
但他自己却一直在“记念”他人。
他为许多死者写过“记念”的文字,大到“国父”,小到“书店伙计”;从最有名的《记念刘和珍君》,到没什么名气的是《镰田诚一墓记》。鲁迅先生一直在“记念”他人,同时作成篇章,提醒观者也要记着不忘。
纪念,是以盛大行动展现的怀念。
记念,是记住、不忘的内心怀念。
那个为了拯救所有国民,献上自己毕生痴狂和忠贞的人。
那个与你隔了八十余年时光,跨越生与死却还将你放在心上的人。
我们或可不纪念鲁迅先生,但是不能无人记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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