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简称“竹枝”,本是流行在四川东部的一种民歌。最早注意到它,并且模仿它来进行创作的,是中唐诗人刘禹锡。刘禹锡共写了《竹枝词》十一首,是唐诗中别开生面之作。下面试举两首为例: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衮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前一首借助于民歌惯用的比兴手法,后一首借助于民歌惯用的谐音双关语,大胆地吐露出少女对情郎的爱恋之情,使人感到真挚而又含蓄,强烈而又细腻。
刘禹锡曾经长期在四川生活,他在《竹枝词的小序中说: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颳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由此可见,他的《竹枝词》乃是根据当地民歌曲调所写的新词,也是吸收民歌丰富营养所创造出来的一种具有独特风格的通俗诗。另外,刘禹锡的好友白居易也写过《竹枝词》四首。
除竹枝词外,还有一种“杨柳枝词”,简称“杨枝”或“柳枝”。白居易、刘禹锡两人也都有作品传世。白居易在所作《杨柳枝二十韵》题下自注云:“杨柳枝,洛下新声也。洛之小妓有善歌之者,词章音韵,听可动人,故赋之。”(注)杨柳枝本为唐初教坊曲名,白居易、刘禹锡根据它的曲调写了新词,所以白说:“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刘也说“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竹枝词和杨柳枝词不同的地方,是前者并不涉及竹,而后者则限于以杨柳为题材。从形式上看,这两者都是七言四句,是近体诗中的绝句,而风格上却更接近于词,所以后来“竹枝”“杨柳枝”也就被沿用作词牌了。
竹枝词自刘禹锡倡导之后,与他同时的诗人都相继仿作,时形成风气。到了宋代,仿作的人更多,题材方面已不限于巴渝之地和儿女之情,往往以吟咏各地风土人情为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南宋诗人叶适(水心)所写的《橘枝词》三首,题下注明“记永嘉风土”。其中一首云：
蜜满房中金作皮,人家短日挂疏篱。判霜剪露装船去,不唱杨枝唱橘枝。
这里的“橘枝词”乃是作者模仿竹枝词、杨柳枝词而取的名儿,此后更出现过“桃枝词”“桂枝词”等,实际上都和个枝词、杨柳枝词是一样的东西,反正原来的民歌曲调已经失传,无须合乐歌唱,人们尽可以在诗题上随意变化。元代写竹枝词的作家,以杨维桢为著名杨维桢写过《西湖竹枝歌》九首,一时和者竞至数百家;他还写过《吴下竹枝歌》七首,《海乡竹枝歌》四首:这些作品都是吟咏各地风土人情的,民歌情调比较浓厚,因而受到人们的喜爱。写竹枝词最盛的是清代,作家之众,作品之多,都远远超过于以前。特别值得称道的,是有的作家运用竹枝词的形式,来揭露封建政治的罪恶,反映阶级社会贫富悬殊的不合理现象。比如在董伟业《扬州竹枝词》九十九首中,有一首是描绘贵妇和贫女的不同生活的:
香闽指爪玉纤纤,针线原来不自拈。三寸弓鞋红一搦,工夫费尽是茅檐。
又如在郑燮(板桥)《潍县竹枝词》四十首中,有一首是描绘贫苦人家骨肉分离的:
东家贫儿西家仆,西家歌舞东家哭。骨肉分离只墙,听他笞骂由他辱。
这一类通俗诗,虽然民歌意味略嫌不足,但是思想意义较之以前的竹枝词为高,有的还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是应该予以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