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文人墨客对江南情有独钟,在诵读他们的作品时,又激发出每个人心中关于江南的梦,于是把情感寄予江南的烟雨楼台。无论是匆匆过客,还是长久驻足,一份情思一个意境一经开启一醉千年。
江南是一幅画。在画中明代的王世贞这样忆起:“歌起处,斜日半江红。柔绿篙添梅子雨,淡黄衫耐藕丝风。家在五湖东。”一首简单的词,先声入耳,继而写景如画,红、绿、黄、粉等依次逐层着色,描景抒情,一派多彩和谐的景象。“家在五湖东”轻描淡写的陈述句式,却有十分丰富的意蕴,境界的开阔和景物的明丽,怎么不忆起江南的乡愁呢?忆起江南思乡的还有唐代诗人皇甫松,他在深夜执笔:“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楼上寝,残月下帘旌。梦见秣陵惆怅事,桃花柳絮满江城。双髻坐吹笙。”好似一场梦,在梦中出现了离开故乡时的难忘情景:夜船吹笛,人语桥边。作者思念故乡的情感从晕染的一幅江南夜雨图激荡开来……
江南是一段情。江南的美并非是山水,而是水一样的女人。似水如烟般的蹁跹女子,细雨油伞柔出靓影,绛唇映日红袖添香,全身写满延伸美丽的源泉,通灵毓秀美撼凡尘。唐代诗人牛峤初忆江南说:“红绣被,两两间鸳鸯。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全胜薄情郎。”这首小词,借对鸳鸯的咏赞与艳羡,表露内心对“薄情郎”的眷恋与怨恨。此词语言清浅而寄寓殊深。闭月羞花般靓丽绝伦,沉鱼落雁样暗香袭人,慧中秀外里优美高贵,那是身在江南的痴情郎一生津津乐道和顾盼流转的不悔追寻。他又忆江南写道:“忆泥燕,飞到画堂前。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唯有主人怜,堪羡好姻缘。”当我们借物咏怀,对美满爱情追求的同时,多在羡慕之中流露出自伤之情,不如双燕。一段情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江南是一场趣。江南好,好在有趣。有趣,就免不了有情,情趣使然,自然要饮酒作诗。唐代大诗人刘禹锡也曾忆江南,他在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写道:“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独坐亦含嚬。春去也。共惜艳阳年。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尊前。惟待见青天。”人在江南,沐春风、思飞扬,在春风中走过,随着大气扬气蒸腾,思维舒朗,自由驰骋。整个身心跟着春天的节气往前走,让我们珍惜这大自然最美的馈赠,内心对这个世界上的风物都会有所感动。“作伤春词者,多从送春人着想。此独言春将去而恋人,柳飘离袂,兰浥啼痕,写春之多情,别饶风趣,春犹如此,人何以堪!”宋代欧阳修饶有兴趣的说:“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江南的情,江南的趣是用来品用来读的。难道浅读细品也不失为一种人生的乐趣吗?
江南是爱,是恨?凿挖京杭大运河的隋炀帝在江南为爱妃所写:“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可曾想,江南之美已胜佳丽三千,“我梦江南好”,江山不复。或许他后悔了,或许心中有恨,因为江南太美了!美得梦中相见,美得可负红颜三千。李后主也是一人才,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还有他所忆起的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李煜是对往昔繁华的眷恋?不是。只是他的处境的无限凄凉,他心中充满着恨。纳兰性德跟着谁去的江南,我不知道。他忆起江南说:“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春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年轻的纳兰性德在一个江南初冬的午后漫开的记忆随着花瓣翻飞,不堪风起,飘落,缕缕清香渐冷渐远。赏花沉默不应,听雨隐痛不语,残红泣不成声,谁堪摘。我这素色人生,能否惊艳今世的时光,悄然离去,可愿?只是他心中的爱和恨无言凄戚、无须寻觅、无关冷清。
江南如梦如歌!也许白居易在江南的雨中,在雨巷或在石拱桥,有过一段情缘。他带着余念,来到这个似乎熟悉的地方。我还是风情万种,她还是白媚千娇,只是不再有那场雨,那场白转千回。于是他忆起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频频回首间,看不到前方的路有多么遥远,从西北望中原,忆江南。墙角里花开了一季又一季,我在这里等了一年又一年。烟雨中,谁也看不见。明天的明天,永远的永远。
忆江南,最忆是江南,足以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