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时照(媒体人)
吴奔星先生是著名诗人和文学史家,他的公子吴心海是我同班同学。据说,经过 6 个人,就可以认识奥巴马。那么,在理论上,经过吴心海,应该可以窥探得到吴奔星前辈的学术大系。实际上,通过吴心海我真的看到了一个过去从未关注的世界——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领域。由此看来,经过人的接引,既可以找到你想找的人,也可以关注你感兴趣的事,更有意外的惊喜或惊愕,这就是 " 小世界理论 " 的奇妙。
(《故纸求真》 吴心海 著 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2015 年 3 月)
2015 年 5 月 16 日,我们八一新闻的同学毕业 30 周年返回复旦聚会。恰同学少年,欣喜依旧。细看男女同学的脸,让我大失所望,大家几乎都是 30 多年前的旧模样,没有多少长进。更让我愤愤不平的是,有的男同学甚至比过去还年轻,有的女同学甚至比过去还漂亮。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意外的收获是,吴心海亲笔签名、当面惠赠我他的新著《故纸求真》。该书是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 全民阅读书香文丛 " 第二辑的组成部分,这组丛书专家学者云集,内容分量不轻,书情书色,满纸生香。吴心海的大作赫然位列其间,作为同学,深感与有荣焉。
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大家陈子善在《序》中对吴心海的探求和建树已有定性之论。他发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有个有趣的现象,不少作家学者的后人都在研究自己的父母。更有人超越亲人,不断拓展研究范围而成果累累。陈子善说:" 我以为,心海兄无疑应该属于后一类,他已进入作家后代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佼佼者之列。" 我是外行,对一个不懂的疆域无可置喙。倒是吴心海探幽发微、别开奇境的路数让我着迷。
吴心海和我们班大多数同学一样,学的是新闻专业,干的是新闻工作。他 20 余年一直做时事编辑,夜班上得是一塌糊涂,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从小黄牛干成了老黄牛。这样的执着不改,如果忍不住要写篇稿子表扬他一下,一定要用 " 不忘初心 " 这样的大词。
其实,他的 " 学之初 " 差一点就不是新闻专业。上了第一周课后,他向班主任提出要转到中文系,结果,我们可爱的葛迟胤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不点名的方式批了他一通,给他 " 扣上了新闻的第一粒扣子 ",转系之事,永久搁置。" 马太效应 " 因此在他身上见效," 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他在复旦学新闻一学就是 6 年,新闻是他的 " 有 ",4+2,所以还要加给他;中文系是他的 " 无 ",一开始就没有,本科毕业之后,有一次绝佳的 " 转会 " 时机,所以连他所有的这一次机会也给夺过来。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熔断 " 马太效应 " 的是一系列事件。2004 年吴奔星先生仙逝,随后吴奔星先生的第一位研究生突然因病不治追随先生而去,吴心海开始承担起为老人家编辑纪念文集的重任,接着为老人家编选民国时代的诗文,机缘巧合中,洞开了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研究的大门。从新闻领域踏入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领域或许是阴差阳错,但我觉得,孝道永远没有差错,引领他的跨界机缘就是他的悠悠孝心,他是用这种方式在对父亲行孝,让人羡慕。想起我大学还没有毕业时,46 岁的父亲离开人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不由黯然神伤。
捧读《故纸求真》,看到吴心海钩沉历史,挖掘真相,辩诬白谤,还原历史,学新闻的同学应该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就是另一种采访?不就是用另一种方式打捞失落的人和事?
吴心海自己也承认:本书中所涉及林丁、沈圣时、常白等人的文字写作过程,都类似新闻工作者的 " 采访 " 过程,如果没有不惮其烦地去寻访他们的亲人或后代,并反复核对事实,就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独家披露。
这感觉就像是在采写人物典型,主人翁不在了,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采访所有能采访到的人,挖掘尽量多的故事,尽量还原历史,感动当下。同时,他深具老新闻工作者的 " 独家新闻 " 意识,挖掘故事如同采写时文,一样地具有 " 登幽州台 " 的情怀。
历史发展有自己的逻辑。我一直认为,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就是后天的知识。我从事新闻工作已经满 31 年,经典的工作姿态是 " 低头看当下、抬头看前方、几乎不回头。" 我以为故纸堆里,尽是前朝旧事,早已被固化而无从更改。《故纸求真》让我汗出如雨:对于未知的领域,我们都是无知者。
在挖掘沪上画家胡金人其人其事的篇章中,让我感动的是吴心海讲述的画家三个女儿的故事。
胡金人的小女儿胡丹苓在她不足 4 岁的时候,和未成年的两个姐姐失去了最亲爱的妈妈,在她不足 10 岁的时候,又失去世间唯一的依靠——父亲。经过了种种磨难的胡家姐妹应该否极泰来,理应享受幸福的晚年,以弥补童年时代的不幸和缺失。想不到一对不幸的夫妻,在战乱中留下三个不幸的女儿,却于和平的日子里,竟然在同游敦煌的一场车祸中不幸全部遇难。
生活不是小说,总是事与愿违。历史是大手笔,常于细节处模糊。更何况,人们总是有意无意抹去一些事实,也有心无心地添加一些东西。得其门而入的吴心海,在对文坛的一些人和一些事了解之后,发现了许多的诡异。这个时候,他露出了新闻人的本性——讲究 " 无一字无来历 "。他还抬出胡适 " 为人辩诬白谤,是第一天理 " 的理念来给自己打气。对于一桩桩公案,一件件事体,他不敢苟同。他恐惧:" 时间过了大半个世纪。当事人凋零殆尽,恐怕永远无法知晓了。" 他担忧:" 讹传早已远播,更正无期。" 他亮出自己的观点 : 这种伪造历史、厚诬名人的做法,是极为不妥的。尤其是谬种流传,以讹传讹,若干年后谣言成为历史,就更可怕了 , 故非常有必要及时拨乱反正。他在谦恭中也露出刀刃:对于历史,余生也晚,余生有涯。但,如此荒诞不经的说法,分明是戏台的文字,岂是搞学问的做法?!
这就是新闻人的不可救药,跟活人较真,跟死人也过不去。为此,他付出甚多,除了忙于工作外,业余时间多半放在读书、写文章上。在故纸堆中求真,也是采访,同样艰苦异常,同样劳神费力。为此 " 头上落了雪,眼睛生了花 " 也在所不惜。我本想把鲁迅的名言 " 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 " 赠与吴心海,突然想到,鲁迅可能是属牛的,所以他挤出的是 " 牛奶 "。吴心海是属兔的,他要吃多少草才会挤出一杯 " 兔奶 "?
故纸求真,辛苦异常,没有捷径,讨不了巧,但甚见功力。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我们都是历史的无名氏,都是 " 自由而无用的灵魂 "。我们的同班同学李泓冰女士诠释说,所谓 " 自由 ",就是能在无边的时空中恣意游走;所谓 " 无用 ",则是对身边现实功利的有意疏离。我以为,这就是著名的 " 无名氏 " 心态。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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