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字子厚,唐宋八大家之一。一生留诗文作品达600余篇,他的叙事诗文笔质朴,描写生动,寓言诗形象鲜明,寓意深刻,抒情诗更善于用清新峻爽的文笔,委婉深曲地抒写自己的心情。不论何种体裁,都写得精工密致,韵味深长,在简淡的格调中表现极其沉厚的感情,呈现一种独特的面貌。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译文]
自从我遭到贬谪,居住在永州,心中一直忧惧不安。公务之余,缓缓散步,漫无目的地游玩。每天与同伴上高山,入深林,走到曲折溪流的尽头,幽僻的泉水,奇异的山石,没有一处僻远的地方不曾到过。到了目的地,我们便拨开野草,席地而坐,倒尽壶中酒,一醉方休。喝醉后便相互枕靠着睡在地上,很快就进入梦乡。凡是心里有向往的好境界,梦里也就有在这种境界中获得的相同的乐趣。睡醒了就起来,起来了就回家。我原以为永州山水中稍有特异地方,我都游过了;殊不知还有个奇异独特的西山。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我因坐在法华寺西亭,眺望西山,指点才才使我发现西山胜景,大为称异。 我于是带着仆人渡过湘江,沿着染溪,砍伐荆棘,焚烧乱草,一直到山顶才停下。攀援着树枝爬上山顶,随意席地而坐,附近几个州的土地,就全在我们的坐席之下了。这几州的地势高低不平,空阔低洼,连绵起伏,像蚁封,像洞穴,不可胜状。看似尺寸之间,实则千里之遥,千里之内的景物全都聚集眼前,没有什么能够隐藏的。青山萦回,白水缭绕,与遥远的天际相接,环望四面,都是一样的景象。登上山顶,才知道这座山确实特立不群,与一般的小土丘大不一样。不知不觉身心与自然界万物融为一体,已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了。辽阔浩渺啊与天地间的大气合一而不能得到它的边际,悠然自得啊和大自然交游而不知它的尽期。拿起酒壶,斟满酒杯,畅怀痛饮,醉倒在地,不觉间已日薄西山。苍茫暮色,自远而近,慢慢地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而我却了无归意。真是形神俱忘,无拘无束,好像已经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我这才认识到过去其实并未真正游览过,真正的游览从现在开始,所以我特意把这次西山之游写成文章以记载下来。
这一年是元和四年。
渔 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