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石鼓歌》欣赏

这首诗作于元和六年（公元811年）。

诗中所写的石鼓文是我国最早的石刻，内容记叙秦人先祖狩猎情状，文字为大篆，韩愈以为周宣王时史籀所作。唐初（公元627年）发现于陈仓（陕西宝鸡），几经战火，已无完字，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为镇馆之宝。

石鼓出土这一石破天惊的事件在当时却不可思议地极为萧然。在朝廷眼中只不过是几块长满苔藓的破烂石头。韩愈之前，杜甫在《李潮八小篆歌》中提过，韦应物写过一首《石鼓歌》，但都影响甚微。及至韩愈此作问世，才使石鼓之价值在后人心目中大大地增强和提高了。

诗人以他特有的文学家、史学家的敏感，看到它对研究我国古代文学和历史学的重要意义，并奔走呼号，希望朝迁予以重视。诗中对朝中重臣和“陋儒”们进行了无情的嘲讽，强调保存和研究石鼓及石鼓文的重要意义，认为它是难得的“至宝”，应该从那荒郊野地运回，留在太学，以供“诸生讲解得切磋”，免遭日晒雨淋，童敲火牛砺角，行其“日销月铄就埋没。因此作歌大声呼吁，希望朝廷重视，圣恩荣准。

开头四句总起，点明写作缘起：张籍拿着石鼓文拓片来劝我试写一首题咏诗，自谦没有李杜之才，不敢作歌。四句中“石鼓”二字三见，看似平淡拖沓，实则以文为诗，不避同字且不避同式的惯习。“劝”“试”二字十分精当，省去了诗人几多犹豫与推诿，具有一字九鼎之效。韩愈向来自负于“金石刻画臣能为”（李商隐《韩碑》），但对此却自惭才疏，那么石鼓文的深奥难懂也就不言而喻了。

“周纲”十句追叙石鼓来历久远。诗人想象周宣王中兴王室、临御海内以及驰逐围猎、勒石铭功的图景。用了“沸”“愤”“大”“骋”“万里”“万世”等词，极状场面的壮阔和气派的雄伟。诗人看到了历史的相似之处，因而在歌颂周宣王雄才大略的同时，自然融进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传达出了诗人切望重振颓纲以臻于尊王攘夷的郅治局面的心声。

“雨淋日炙野火燎”二句，承上启下。石鼓流传千年历尽劫难，如果没有鬼神呵护是不可想象的。寥寥两笔便为下文的切入阐发作好了铺垫。

“公从”十句正面专叙石鼓的文字和字体及其保留的价值。石鼓文文辞的深奥，字体的朴茂，都使“好古”的博士先生心荡神怡美不胜收。在那些正面古拙的字迹间，诗人纵情驰骋：夭娇流美的线条，多像鸾凤翔舞，云君来下；交互牵掣的点画，又使人仿佛置身于珊瑚丛生的龙宫水府；笔力的雄健，如金绳铁索的劲挺；笔势的飞动，似乎只有用禹鼎出水龙梭离壁才能传其神韵。原本静止的书迹都化成了活泼的形象，他不禁沉浸在美的超然享受之中了。诗人用浪漫的想象把常景编织成一幅云诡波谲的图画。

“陋儒”六句烘云托月赞美石鼓文的价值。诗人怀疑《诗经》不收石鼓文乃是孔子的粗心，痛斥陋儒，深憾孔子，无非是烘云托月赞美石鼓文的价值。

“忆昔”以下直到结尾，既有追述又有夹议，而更多的是隐隐的惆怅和深深的惋惜。先叙发现石鼓的经过，再叙诗人建议留置太学而不予采纳，然后叹息痛惜石鼓文物将面临厄运，大声疾呼把石鼓移置太学。这一段写得苍凉沉郁，饱含身世之感，诗人不仅在哀叹石鼓的不幸，更是在嗟叹寒儒的卑微、现实的荒诞。诗中运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蔡邕，一个是王羲之，二人都是书圣，一擅隶书一工楷则，这两种书体比石鼓文晚起得多，尚且能如此风光，那么当局冷落石鼓文于心何忍！用典之妙，振聋发聩，格外深刻有力。

全诗表达了诗人对石鼓文的珍视之情，同时对朝中重臣和陋儒进行了无情的嘲讽。

艺术上有如下特点：

1、长诗章法整齐、辞严义密。

2、音韵铿锵。一韵到底，如长河直贯而下，波澜老成；多用响字虚词，铿锵激越，朗吟上口，郁勃之气喷薄于字里行间。“驱驾气势，若掀雷走电，撑决于天地之垠”（辛文房《唐才子传·韩愈》）。

3、运用多种比喻，进行淋漓尽致的渲染抒发，颇有感染力。

《石鼓歌》译文

张生手拿周朝石鼓文的拓本，劝我写一首咏赞它的石鼓歌。

杜甫李白才华盖世但都作古，薄才之人面对石鼓无可奈何。

周朝政治衰败全国动荡不安，周宣王发愤起兵挥起了天戈。

庆功之时大开明堂接受朝贺，诸侯接踵而至剑佩叮当撞磨。

宣王田猎驰骋岐阳多么英俊，四方禽兽无处躲藏都被网罗。

为把英雄功业刻石扬名万世，凿山石雕石鼓毁坏高山嵯峨。

随从之臣才艺都是世上第一，挑选优秀撰写刻石放在山坡。

任凭长年雨打日晒野火焚烧，仗着鬼神守护石鼓永不湮没。

你从哪里得来这拓本的底稿？丝毫都很完备一点也无差错。

言辞严谨内容奥密难于理解，字体不像隶书蝌文自成一格。

年代久远难免受损笔画残缺，仍像得剑斩断活生生的蛟鼍。

字迹有如鸾凤翔飞众仙飘逸，笔画恰似珊瑚碧树枝柯交错。

苍劲钩连像金绳铁索穿锁钮，浑然又像织梭化龙九鼎沦没。

浅见儒士编纂诗经却不收入，大雅小雅内容狭窄并不壮阔。

孙子周游未到秦地无知难怪，采诗不全像取星宿却漏羲娥。

啊我虽好古却苦于生得太晚，对着石鼓文我哭得涕泪滂沱。

想当年我蒙召做国子监博士，那年正改纪元年号称着元和。

我的朋友在凤翔府任职从事，曾经为我设计挖掘石鼓坑窝。

我刷帽沐浴禀告国子监祭酒：“如此至宝文物世上能存几多？

只要包毡裹席就能立即运到，十个石鼓运载只需几匹骆驼。

进献太庙把它比作文物郜鼎，那声价百倍于郜鼎岂是太过？

皇恩浩荡如果准许留在太学，诸生就能钻研解说一起切蹉。

汉朝时鸿都门观经尚且拥塞，将会看见全国上下为此奔波。

剜剔藓苔泥尘露出文字棱角，把它放得平平稳稳不偏不颇。

高楼大厦深檐厚瓦把它覆盖，经历久远不受意外损坏伤挫。

朝中的大官个个都老于世故，他们空无主见岂肯感奋奔波？

牧童在鼓上敲火牛用它磨角，谁能再用手把这个宝物抚摸？

长年累月风化销铄将被埋没。六年来向西遥望我空叹吟哦！

王羲之书法时俗趁机显秀媚，书写数张还可换回一群白鹅。

继周之后八代争战已经结束，至今无人收拾整理又可奈何？

如今正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皇上重视儒术推崇孔丘孟轲。

怎么才能把此事向皇帝建议，愿借善辩之人发挥口若悬河。

石鼓歌写到这里就算结束吧，哎呀我的意愿大概是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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