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多名士,名士多放纵不羁,阮籍正是其中代表。阮籍,字嗣宗,为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父亲早亡,家境贫寒,但为人倜傥有大志。《晋书·阮籍传》记载:“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
曹魏末年,司马氏当权,打击异己,政治气氛十分压抑,阮籍有济世之志却不得施展,行止傲直不为世俗之辈所容,于是常寄情远游,沉醉酒乡,以消胸中块垒。酒后的阮籍,行为放诞,多有惊世骇俗之举。他好为“青白眼”,见到自己赏识的人眼中才露出黑色眼仁,而那些庸俗无能、趋炎附势之辈则只用白眼相待,嵇康的兄长嵇喜就因为得到阮籍白眼儿郁闷不已。
阮籍又常以酒避事,司马昭想要为儿子司马炎求婚娶阮籍的女儿,阮籍为了推脱,整日饮酒,一连大醉六十日,司马昭竟没有机会说起,只得作罢。钟会结交阮籍不得,心中愤恨,常想寻疵陷害,遂拿政事相询问,阮籍则借酒回避,故屡次得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任性不羁、风流倜傥的名士,却也有三次痛哭流涕的记载,即著名的“阮籍三哭”:
丧母之哭
阮籍第一哭,是为自己的母亲而哭。他年幼丧父,事母至孝,母亲去世的时候,阮籍正在与人对弈,听闻消息,对方请求停止,阮籍却坚持要将棋下完。下完棋后,阮籍一言不发,饮酒两斗,随即举声号哭,吐血数升。
裴楷前往吊丧,阮籍面容憔悴、略带醉意,见到好友也不上前打招呼。裴楷也自顾自地进入灵堂,哭祭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后来,有人问裴楷,“吊丧都是主人开始哭后,客人才哭祭行礼,阮籍都没有哭,你为何要哭呢?”裴楷回答:“虽然阮籍讨厌世俗礼法,但我还是要遵守那些礼仪的。”
母亲将要下葬的时候,阮籍食一蒸肫(豚),饮酒二斗,临别高呼“穷矣”,遂举声号哭,又吐血数升,以致形销骨立。
哭兵家女
阮籍不羁,为众人所知。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阮籍前去饮酒,喝得大醉便径卧其侧,不在乎俗言流语,女子的丈夫看到了,也没有疑心。
附近兵家有个女子,貌美多才,文采出众,尚未出嫁就死了。阮籍不认识女子的父兄,听闻女子事迹便径直前去祭拜,在灵堂中放声高哭,极尽哀情,而后离开,留下愕然呆立的众人。
穷途之哭
阮籍纵情山水,常一个人驾车远游,车上放着几桶酒,边游边喝,玩累了,喝够了,走到路的尽头便嚎啕大哭,哭完了又驱车返回。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所说的“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指的就是这件事。
后世文人为何如此看重阮籍这三哭呢?因为这三哭哭出了真情,哭出了风骨,也哭出了千百年来文人的胸臆。
丧母之哭,一则为失去慈母之爱而悲伤,一则也因为失去了人生倚靠。阮籍表面放纵而重视道德,行为不羁而坚守节操,这既出于天性,也离不开母亲的教导、熏陶。阮籍既不拘于礼教,自然将母亲视为自己行为的指南,母亲一朝死去,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作为绳墨规矩!他临别高呼“穷矣”,不仅是母子之情穷矣,更是世间依附穷矣!——从此再也没人管我了,我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呢!
阮籍哭兵氏女,哭的是知己难得,知音难觅,同道萧条,世莫我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时将暮而无俦兮,虑凄怆而感心。”触事生情,由感而发,于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文人自古难与世合,孤洁高傲,好坚守难以实现的信念,好在书中寻知己,与古人相交,现实中举首四顾,竟无一人可吐胸臆!这种孤独寂寞之情,别人只能借酒消愁,吟诗作赋,只有阮籍才能高哭而出,哭得真诚,哭得畅快,哭得让人捶胸叫绝。
穷途之哭,则是哭的人生艰险,壮志难酬——群丑当道,时不我与,济世之心,谁人察之?天下虽大,何处是归途?日暮穷途,年华已逝,对影自怜,已然垂垂老矣!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痛哭流涕!
阮籍三哭,哭人生,哭知己,哭天下,哭出真情,也哭尽了心血,最终郁郁而终,但他宁愿痛哭也不愿丢弃的气节和操守却永远留了下来。(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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