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是对汉人来说是意义深重的一年:这一年汉人推翻蒙元建立的明王朝再次被一个少数民族部落推翻;这一年,无数人体会到了国破家亡的滋味,有一个年近半百老人同样也在其列。明朝灭亡,随之破碎的还有张岱的仕途梦;在一番失落中,张岱避居刻溪山,故交朋辈多数死亡,葛巾野服,意绪苍凉;语及少壮秋华,自谓梦境,著书十余种,率以“梦”名,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陶庵梦忆》——一本记录了他前半生闲情逸致、浪漫生活的回忆集录。
如果问张岱和哪部小说中的人物最相似!那么必是贾宝玉无疑!二者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同样不喜仕途,同样都经历了巨大的变故,后半生都过着隐居山林的生活。这一段话所记载的内容就是对他生活最好的概括: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纵览《陶庵梦忆》8卷127篇,大多写的是明代江浙地区的社会生活,如茶楼酒肆、说书演戏、斗鸡养鸟、放灯迎神以及山水风景、工艺书画等等。书中记载的不仅仅是张岱半世生涯真实写照,亦是他人生里程中血与泪的凝结。前半生生活的种种得意,鲜衣怒马,饮酒品茶,赏戏斗鸡等等凡贵族子弟所爱张岱都有涉猎,笔下的人物也不仅仅只有有文艺界的名流,更多的是活跃在城市里的商人、说书先生、手工艺者、花匠甚至艺妓、优伶等不登大雅之堂的人物;然而书中虽然都是一些俗人俗事,我们读起来时却不觉其俗,反有超然出尘的雅韵。这一切都与他丰富且错杂的人生经历有关,少年时便历经人生美好幸事,中年又亲眼见证了国家灭亡,身边的至交和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当旧日繁华已成过眼云烟,可是自己又肩负编书使命,这位明朝遗民苦苦守节三十六时间为的就是完成一个最初的承诺。
有些文字,初读时平淡无奇,并不觉得好;但是偶然再读,却被那一瞬间的情感体验一击即中;有些人文字读来艰涩梗阻,需耐下性子细细咀嚼才看出其中精妙之处。《陶庵梦忆》即是这样一本书,书中文字则带着扑面而来的行云流水气息,适合一切年纪一切心性一切环境的人来读,爱热闹的能看到他笔下的铺排恣肆、烟火人家,喜清静的人则能体会到文中的山月清凉、水云冷淡。曾看过一段读《陶庵梦忆》的心得,当中说到“公子但美遨游,不及世事”的岁月,又有“有二老盘旋其中,一老曰'竟是蓬莱阆苑了也'一老咈之曰'个边那有这样!'”的妙语,还有“大约如吴无奇游黄山,见一怪石,辄瞋目叫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的愤愤不平;又如张岱爱极那黝润光泽的石头,谓客曰:“愿假此一室,以石磥门,坐卧其下,可十年不出也 。”客则答曰:“有盗。”的诙谐。
张爱玲曾说,“有的人见了怎样的好东西都水滴不透,有的人却像丝棉蘸了胭脂,顷刻间晕染得一塌糊涂”,也是大抵如此吧。”是啊,有的人第一次见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都晓知音难觅,初相识便知此生再难分离;那个年代的人如遇张岱,谁有舍得不与他成为知己了。
《陶庵梦忆》佳句欣赏:
- 大梦将寤,犹事雕虫。
- 持向佛前,一一忏悔。
- 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
- 疏影横斜,远映西湖清浅;暗香浮动,长陪夜月黄昏。
-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 楚生色不甚美,虽绝世佳人,无其风韵。楚楚谡谡,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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