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日,从事教育工作满三十年。
这一年,我五十岁。活着,健康。
那年我是9月1日去学校报的到,工资却是从8月1日开始的。没办法,国家对教师就是这么厚道。
我就是那群所谓的“中师生”中的一员。我们这一群体,当年成绩都很好。我也是。
其实我自己觉得自己教学也很是不错,记得那一年,我班报了七个一中,很多人都替我担心,说我胆子太大。结果全校6个班考上十几个,我班的7个全部命中,更有意思的是,班里没报一中的,分数都不过线。
这其中也包括我儿子,但后来我儿子去了另外的学校。对于儿子,我很尽力。毕竟,这世止亲儿子太少了。我每每骂苛责教师的领导是儿子是孙子,那都是假的。现在想想,他们不配。
这一次,任我班课的好兄弟王利川也说太佩服我了。利川弟现在好像去道口一初中了罢。
没有什么爱好,觉得最享受的事就是傍晚和朋友在街边喝瓶啤酒。怎耐我的朋友中没有一个好人,说好的一瓶啤酒。却在我喝了一瓶啤酒之后,又诱骗我喝一杯白酒,然后又有个什么理由还得再喝一杯,然后,然后,然后就不记得然后了。
从教三十年,经历了十一任校长。三十年,我一直担课。在学校里,能教课,也是自己存在理由。领导需要能把课教好的人,学生也需要,学校也需要,祖国的教育事业好像也需要。
在单位,永远不要低估了领导的智商,当然,也永远不要高估了他们的人品。
今年传出古夜郎有一个教师十六年前被埋尸操场。举世皆惊。我想了一下,其实并不意外。那些年教师真的很悲惨。工资乡管,经常发不下来,有一年发了一件猪皮大衣就抵了若干月工资,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的事并非古代才有。当年我班上有一学生极其暴躁,我想要开除他了。他家长开饭店的,说什么现在的教师也是欠打,还说打死一个教师,两提啤酒就把事摆平了。
我跑到北街老常的百货店,问啤酒多少钱一提,人家说“不退瓶十三块五,退瓶十一块八”。吓得我也紧收回开除他的想法,又把一漂亮女生排到他身边心里才安生了一些。
尽管如此,听到这个教师的事,我仍然怀疑自己是否真在阳间。几十年不吸烟的我下楼买了一盒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大口。这才放下心来。
据说阴间的人都怕明火,所以从不吸烟的。
有人问过,你那时学习那么好,若不上师范,可能会怎样怎样。现在是不是非常后悔。我想了一下,其实不能用后悔不后悔来形容,在刚刚解决温饱的年代,需要解决的是生存,没有想到发展。我是弟兄几个最丑弱的一个,长大能娶一个媳妇是家里人的梦想。考上师范,吃上了皇粮,婚事自然不算个事了。后来,果真就娶了一个。
说到生存,1995前后,真的生存不下去了。工资不发,无以糊口。我们只能做小买小卖求生存,一时间,卖瓜的,卖菜的,卖年画的。我喜欢读书,我总觉得世间人都爱买书,所以开了一间小书店。
这间小店伴随了我二十一年,从卖书到办公用品再到卖电脑。我也成了我们那一代人里最早接触电脑的人。
职教中心成立时,我从乡下初中来到了县城。也转售了我的小店,
小店二十年,于我来讲,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在危难时期免于饿死。而是使我看到了校园以外的生活。郑州科技市场,北京中关村,深圳华强北,城市里匆匆的人流。外面的世界使我眼花缭乱,我想,如果早些年我知道外面还有这样大的世界,我肯定不会去报那个师范。
但我终于没有胆量离开现在去活一个全新的自己。
退休前的日子基本可以看穿了。
当教师躲不过职称。职称是教师永远的痛。深知晋升的难度,所以干脆就放弃了。
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想拥有的不一定能够拥有,但想放弃一般却是可以做到的。
放弃容易,放下很难。但放弃的时间久了,也就放下了。
放下的感觉很好,虽然其中包含着若干无奈。
我们家也是中国城市化的一个缩影,我从村子里跑到了县城,我儿子从县城跑到上海。
据说上海是很大的一个城市。儿子说上海不是宜居城市,不适合养老。等我退休了会接我去上海周边的苏州或杭州去。
我很是感动,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只要他有这个想法,哪怕一闪念的。我已经满足了。
偶尔翻到一个破旧的存折,发现2008年我来到职教中心的时候,工资已经1200多了。
在这里,我也看到了另一番天地,比起农村,女同事显得漂亮了许多,同事中有各种才华的也很多。
这两年,教师的工资也约略涨了不少。当权的似乎也收敛了一些。相对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不能与这种光辉相匹配的是,挣钱太少,不能把光辉照到自己的父母妻儿。所以,身被这样的尊称,难免有些尴尬。
希望教师的经济地位有所提高,下辈子,仍然可以做一个教师。
心中所感,写出来,并不是想给谁看,怕人说矫情。
但还是写了。
无非是,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无影无踪的青春,直至生命。
是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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